叶辰踩着碎石向前走，脚底传来粗糙的摩擦感。溪水在旁边流淌，声音不大，顺着山势往下延伸。他沿着溪边小路继续前行，步伐没有停顿。阳光照在脸上，暖了一些，风也比之前柔和。
他走过一段长满青苔的石阶，台阶边缘已经裂开，有些地方塌陷下去。他跨过去，一只脚落在实处，另一只跟上。动作很稳，不需要试探。他的呼吸和脚步保持一致，每一步都踏得扎实。
前方山路拐弯处，一块巨岩横在路边。岩石表面光滑，像是被水流冲刷多年。有人坐在上面。
那人身穿灰袍，坐着不动，双手放在膝盖上。脸上没有表情，眼睛闭着。叶辰走近时，并未察觉异常。直到距离只剩十丈，他忽然停下。
不是因为危险，也不是警觉。而是他感觉到一种清晰的认知——对方知道他会来。
那人睁开了眼。
目光平和，却让叶辰心头一震。那种感觉不像被盯着，而是被看透。不是用眼睛看，是直接照进心里。
“你走得很稳。”那人说。
叶辰站着没动。他说：“路在脚下，只能走稳。”
灰袍人轻轻点头，嘴角有一点笑意。“可你知道为何而走？”
叶辰没立刻回答。他想过这个问题，但从未说出口。现在被人问起，反而更清楚自己其实一直回避它。
他说：“为了活着。”
灰袍人摇头。“活着，是起点。不是终点。你能从死局中走出三次以上，早已不止于‘活’。你在寻一个答案——你该成为谁。”
这句话落下的瞬间，叶辰体内有一股气息自行流转。不是灵力爆发，也不是经脉刺痛，而是一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它转了一圈，又归于平静。
他没动表情，但眼神变了。
灰袍人看着他，声音低了些：“你不依附宗门，不攀附权贵，不借他人之手复仇到底，反而在仇尽之后仍前行——此乃本心未失。”
他慢慢站起来，身形不高，也不显威压。但他一站起，周围的空气好像安静了一瞬。
“真正的修行，不在境界高低，而在是否始终忠于自己。”
叶辰听着，没有打断。他不需要追问，因为他明白每一句都在点他最深处的疑问。
灰袍人拂了下袖子。“记住，最强的力量，从来不是来自天赋或奇遇，而是当你千疮百孔，依然选择向前的那一念不灭。”
他说完这句话，转身面向山林。
叶辰站在原地，没有出声。他知道对方要走了。
果然，灰袍人的身影开始变淡。不是施展遁术，也不是腾空而去，而是像风吹散雾一样，一点点融入光线里。他的脚还站在岩石上，但下半身已经看不见。接着是胸口、肩膀、头。最后一点轮廓消失在阳光中。
叶辰仍然站着。
风从山谷吹上来，带着湿气。他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里有旧伤，也有新结的痂。他握了下拳，指节发出轻微响声。
他低头看向脚下的路。碎石铺在地上，有些被踩进了土里。他刚才走过的痕迹还在。但他知道，从现在开始，这条路不一样了。
他不是为了逃命才走。
也不是为了报仇才走。
他是要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这个念头一起，体内的气息再次波动。这一次比刚才更明显。它不再只是被动流转，而是有了方向，像是找到了源头。
他闭上眼，站了很久。
再睁开时，眼神彻底变了。不再是警惕、防备、挣扎求存的样子。而是一种清明，一种确认。
他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
不需要别人告诉他方向。
也不需要依靠外力突破。
他要靠自己一步步走下去。哪怕断骨重接，哪怕神魂撕裂，只要那一念不灭，他就不会停。
太阳升到了头顶。光线直射下来，照在他的肩上。他解开了外衣第二颗扣子，让风能吹进去一点。衣服还是旧的，但他不会再把它当成遮羞的布。它是陪他走过荒野的一部分。
他往前迈了一步。
脚落下时，踩到一片落叶。叶子破裂的声音很轻，但他听得很清楚。他没有加快脚步，也没有放慢。就这样一步一步往前走。
山路还在延伸。前面有转弯，有陡坡，有不知道多深的峡谷。他不知道那里有什么，也不去猜。
他只知道，只要还能走，就不能停。
他走过刚才那块巨岩，伸手碰了一下岩石表面。石头冰凉，带着清晨残留的湿气。他收回手，指尖留下一点水痕。
他继续走。
溪水声渐渐远了。小路开始爬坡，坡度不大，但持续向上。他呼吸加深，节奏不变。背上包袱有点重，但他习惯了。
他走到半山腰的一处平台，停下来。
这里视野开阔，能看到远处群山。云雾绕在山腰，像一层薄纱。他望着那些山峰，一座比一座高，一座比一座远。
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曾听老人讲过一句话：人这一生，翻过一座山，后面还有更多山。你以为到了顶，抬头一看，更高处还有人站着。
那时候他不懂。
现在他懂了。
山顶从来不是终点。真正的修行，是在攀登的过程中，有没有丢掉自己。
他站了一会儿，转身看向来时的路。
那条小道蜿蜒而下，藏在树影之间。他已经走了这么远。
而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他重新迈步。
脚步比之前更有力量。不是急于赶路，而是每一步都带着决定。
他知道未来还会遇到危险，会受伤，会陷入绝境。可能还会被打倒，甚至差点死去。
但那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倒下之后，还能不能站起来。
只要能站起来，就还能走。
只要还能走，就能靠近那个答案。
他走下平台，进入一片稀疏的松林。树干笔直，间距均匀。阳光穿过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他踩过那些光点，影子随着步伐移动。
林中有鸟叫，一声接一声。他听见了，但没有抬头。他知道那是寻常山鸟，不是预警。
他继续走。
前方地面有一段塌陷，泥土滑落下去，露出下面的岩层。他停下看了看，然后跨过去。右脚先落地，稳住身体，左脚再跟上。动作干脆，没有犹豫。
他走过塌陷处，继续前行。
林子尽头是一片开阔地。地上长满野草，随风轻轻摆动。中间有一块石碑，歪斜地插在土里。碑面朝下，看不到字。
他走过去，用手扶住石碑侧面，想把它翻过来。
手指刚用力，忽然停住。
他感觉到碑底压着什么东西。
不是活物，也不是机关。而是一种气息，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但它存在。
他蹲下身，用手扒开周围的土。泥土松软，很快挖出一个小坑。里面埋着一块玉片，只有指甲盖大小，颜色发黑。
他拿起玉片，看了看。
表面有裂纹，像是被人摔过。但中间刻着一个字，勉强能认出来。
是个“道”字。
他盯着这个字看了很久。
然后把玉片放进怀里。
他站起来，拍掉手上的泥。
风吹过来，吹动他的头发和衣角。他望着前方山路，迈出下一步。
脚落下时，踩碎了一根枯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