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又吹了一下，碎石跳了半寸高。
叶辰没有睁眼。他能感觉到两股气息正在靠近，一前一后，步伐稳定，刻意放轻。他知道试探来了。
第一个停下在三十步外。脚步落地时带着一丝滞涩，像是踩到了什么看不见的屏障。那人站定，声音从红袍中传来：“叶辰。”
声音不高，却压着一股力道，直往耳里钻。这是传音入密，也是试探神识是否清醒。
叶辰身体微微一颤，喉咙滚动，咳出一口黑血。血落在地上，颜色发暗，边缘泛着微光。他喘了几口气，声音断断续续：“刚……稳住经脉……别靠近……会引动反噬……”
那人没动。叶辰知道他是赤血宗的人。左耳那枚血玉环刚才扫过地面时震了一下，灵气波动很特别。他记得这个味道，三年前地牢里的守卫也戴过同样的东西。
“你可知我赤血宗三年前失窃的‘凝血丹’下落？”对方开口，语气沉了下来。
叶辰嘴角抽动。他在等这句话。他知道他们会查旧案，也知道他们不敢真动手。赤血宗现在自身难保，不会为了一个废人冒犯万剑门的眼线。
他闭着眼，声音更弱：“那……那时我在陨神渊底……快死了……哪见过什么丹药……若真有罪……也不会只剩半条命爬出来……”
他说得慢，每句话都像耗尽力气。其实体内的灵力已经恢复七成，藏在四肢骨缝中，随时可以爆发。但他不能动。现在一动，就是死。
赤血宗使者沉默片刻。他没再往前走。叶辰的气息太乱，头顶那圈灵气漩涡虽然微弱，但还在转。这种状态不像装的，更像是强行压制反噬后的残局。
他冷哼一声：“暂留你性命，待宗主定夺。”转身就走。
可就在他转身的瞬间，另一道脚步声从东南方逼近。
白衣佩剑，腰悬罗盘。来人脚步轻，落地无声，修为比刚才那个高出不少。他站在洞口二十步外，没有靠近，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山洞看了几息。
叶辰知道他是万剑门的。那块罗盘他认得，专门用来测神魂强度。只要他稍有波动，就会被察觉异常。
他苦笑一声，对着赤血宗离去的方向说：“你们一个要查旧案，一个要请我去门中……难道……我就这么值钱？”
话音落下，白衣人眉头微皱。
叶辰继续说，这次是对着来人：“贵门秦风师兄曾与我同行，后来却……生死不明。如今你们也来找我，莫非……他也成了你们的弃子？”
他说得很轻，像是自言自语。但每一个字都清晰传入对方耳中。
白衣人眼神变了。他没想到叶辰会提秦风。那是万剑门外门弟子，半年前随队进入北荒试炼，全军覆没，只留下一块残破玉牌。宗门对外宣称是妖兽所杀，但内部一直怀疑有人泄密。
“你认识秦风？”白衣人终于开口，声音温和，却藏着锋利。
“同行三天。”叶辰低声说，“他救过我一次。后来……我们走散了。再听到消息，他已经不在了。”
他没说真假。真假不重要。重要的是让对方犹豫。
白衣人盯着他看了很久。然后缓缓开口：“我奉命邀请你入宗，交流突破心得。你若愿意，三日后自有接引之人。”
叶辰摇头，声音虚弱：“我现在只想静养……谁也不靠……谁也不信……只求一条活路。”
他说完，整个人向后一仰，靠在岩壁上。呼吸变得急促，胸口剧烈起伏，像是支撑不住。头顶的灵气漩涡晃了两下，差点熄灭。
白衣人皱眉。他取出罗盘看了一眼。指针轻微震颤，频率混乱，无法判断真实状态。他收起罗盘，没有再多问。
“三日后，我会再来。”说完，他转身离去。
两人走了。叶辰依旧闭着眼。他能感知他们的气息逐渐远去，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直到完全消失。
他睁开一线眼睛。瞳孔漆黑，没有光，也没有情绪。
体内灵力缓缓流动。藏在肋骨夹缝中的那一缕混沌气息重新归位，贴着经脉沉入丹田。他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掌心残留的热度慢慢褪去。
他知道他们还会回来。
赤血宗不会放弃追查旧案。万剑门也不会放过任何可能的价值。他们都在等他露出破绽。
但他不会给。
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子里的事。冬天没吃的，他躲在柴堆后面，看着别人家吃饭。饿得头晕，也不敢动。他知道只要一露头，就会被打走。只有等，等到所有人都走了，才能偷偷翻出一点剩饭。
现在也一样。
他慢慢调整呼吸，让心跳回到最平稳的状态。头顶的灵气漩涡重新开始缓慢旋转，维持着那种将溃未溃的假象。
他不能恢复太快。也不能一直虚弱。
必须卡在这个点上——既不能强到引起围杀，也不能弱到被人随手抹去。
外面安静了。风停了，树叶不动。禁制还在，这片区域仍然被隔绝。
他靠着岩壁，左手搭在膝盖上。掌心朝上，指尖微微蜷缩。刚才咳出的那口黑血还在地上，已经开始干涸。
他没有擦，也没有管。那血里混了一丝经脉破裂的真实伤势，也有故意打出的灵力残渣。真假掺在一起，没人看得清。
时间一点点过去。
他忽然听见一声极轻的脚步声。
不是来自外面。是山体深处，岩层下方。
有人在挖。
动作很慢，一下一下，像是怕惊动什么。方向是从西北角开始，沿着裂缝往这边延伸。
叶辰眼神一闪。
他知道那不是赤血宗的人。他们不会冒险进山腹。也不是万剑门。他们的任务是观察，不是潜入。
那是第三方。
但他不动。他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可能是探路的傀儡，也可能是某个势力埋下的暗手。不管是谁，现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必须守住现在的状态。
他把神识贴地铺开，顺着岩层往下探。十步、十五步、二十步……那人在地下约三丈深的位置，手里拿着一把短铲，正一点点清理碎石。
速度不快，但很稳。
叶辰收回神识。他没有引爆脚底埋藏的灵力，也没有调动混沌气息。他只是把右手悄悄移到身后，指尖触到岩壁的一处凹陷。
那里有个小洞，是他之前用指甲抠出来的。里面藏着一枚碎骨片，是从地牢带出来的。上面还有赤血宗的封印痕迹。
他轻轻把骨片推出一点，让它露出发丝宽的一角。
如果下面的人是冲着他来的，一定会去捡那块骨头。
到时候就知道是谁了。
他重新靠回岩壁，闭上眼。呼吸绵长，头顶的灵气漩涡缓缓转动，像一层薄壳，把他罩在里面。
外面风又吹了一下。
碎石跳了半寸高。
他的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