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尖压进秦风眉心的瞬间,血顺着鼻梁滑下。他的身体猛地一颤,瞳孔骤然放大,随即失去焦距。叶辰的手没有停,手臂上的经脉一根根断裂,混沌不灭体在缓慢修复,但跟不上消耗的速度。他靠最后一点意志推动剑锋,直到听见神识中传来一声脆响,像是冰层裂开,又像骨头碎成粉末。
那是魂魄断裂的声音。
秦风的手指抽搐了一下,然后彻底不动了。头颅偏到一侧,倒在尘土里。风卷起灰沙,落在他睁着的眼睛上,也没人替他合上。
叶辰拔出剑,剑身带出一截血线,在空中划了个弧,落在地上断成几段。他低头看着秦风的尸体,很久没有动。这个人曾经和他一起在雪地里练剑,饿了分一口干粮,冷了背靠背取暖。他们说过要走出凡界,去看真正的仙域。可第一次背叛,就是在那片雪原上。
现在一切都结束了。
他盘膝坐下,不是为了疗伤,而是想把脑子里的东西理清楚。那些画面一个个冒出来:深渊底下爬行七天七夜,嘴里全是泥土和血;血狱中被鞭子抽打,每一记都喊着秦风的名字;还有无数次快要断气的时候,都是靠着“活着”这两个字撑过来的。
这些记忆曾是他活下去的理由。
现在理由没了。
胸口空了一块,不是痛,也不是轻松,就是空。他以为杀了秦风会高兴,可他没有。他只是坐在那里,看着眼前这具尸体,像看着一段已经烧完的路。
远处有山,轮廓模糊。风吹过来,带着战场上的血腥味。他的左腿还在流血,右臂完全抬不起来,五脏六腑像是移了位。他知道再这样下去会死,但他不想动。
不是不能动,是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他想起小时候在村口的大树下坐着,看别的孩子跑跳玩耍。他不能参加,因为他没有爹娘,也没有力气。那时候他就想,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后来进了门派,被人踩、被排挤、被抢资源,他也只想着活下去。再后来被推下深渊,被追杀,被囚禁,他还是只想活下去。
可现在仇报了,敌人死了,他活下来了。
接下来呢?
他抬头望天,灰云裂开一道缝,一缕光落下来,照在他脸上。不是很亮,但足够让他看清四周。残破的旗帜插在土里,歪斜着。地上到处是血迹和脚印,还有一些断裂的兵器。秦风的剑掉在一旁,剑柄朝上,像是还在等主人捡起。
叶辰盯着那把剑看了很久。
然后他说:“我不是你。”
声音很轻,几乎被风吹走。这不是对死者说的话,是对自己说的。他不需要变成秦风那样的人才能变强。他也不需要靠踩别人来证明自己。他一路走来,靠的是每一次倒下后重新站起来,靠的是明知会死还敢往前走一步。
他站起身,用剑撑住地面。双腿发软,膝盖差点弯下去,但他撑住了。他走到秦风尸体旁,看了一眼,没说话,也没补刀。他已经死了,没必要再做多余的事。
他低声说:“你选的路,我走过一遍,不会再走第二次。”
说完,他拔出背后的剑鞘,反手将染血的长剑收进去。动作很慢,因为右手几乎废了,全靠左手在拉。剑入鞘时发出一声闷响,像是终于找到了归处。
他站在原地,没有离开。
风更大了,吹得他衣袍猎猎作响。衣服早就破了,肩膀和胸口露在外面,伤口结了血痂,新的血又渗出来。他的脸很脏,头发乱糟糟地贴在额头上,眼睛却很清。
他望着远方的山峦,不再聚焦于某一具尸体或某一场战斗。他知道这条路还没完。灵根的问题还在,修行的瓶颈还在,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他不了解的地方。他可能还会受伤,还会被打倒,甚至可能再次面临死亡。
但他不怕了。
他曾经以为,只要杀了秦风,就能解脱。可真到了这一刻,他才发现,解脱不是终点,而是起点。他不必再被仇恨牵着走,也不必再活在过去。他可以为自己而战,为接下来的每一步而活。
孤独还在。
但他不再是一个人面对黑暗。他有了自己的信念,有了自己的方向。哪怕前方什么都没有,他也能走下去。
他抬起脚,往前踏了一步。左腿一沉,骨头发出咯吱声,但他没停。第二步,第三步,第四步……他走得不稳,像刚学会走路的孩子。但他一直在走。
直到站定。
他回头看了眼秦风的尸体,已经有些模糊。风吹得更急了,沙土盖住了半边脸。那只手还伸在外面,手指微微弯曲,好像还想抓住什么。
可什么都没抓住。
叶辰转回身,面向远方。太阳从云缝里透出更多光,照在山脊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战场上,穿过血迹、碎石和断剑,一直延伸到看不见的地方。
他站着没动,但心已经不一样了。
他不是为了复仇才活下来的。
他是为了证明,一个没有灵根的人,也能站在这个地方,亲手结束一切。
他做到了。
接下来,他还要去做更多事。
比如继续修炼。
比如找到属于自己的道。
比如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
他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但他知道,只要他还站着,就没人能让他跪下。
他握紧剑柄,掌心被血浸湿,有点滑。他用力攥住,不让它掉。
风吹过,带走了最后一丝躁动。
他的呼吸变得平稳,心跳也慢慢恢复正常。身体还在疼,伤也没好,混沌不灭体还在修复断裂的经脉。他知道接下来的日子不会轻松,可能会更难。
但他准备好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阳光刺进眼睛,他眨了一下。
睫毛上沾着的一点血珠掉了下来,砸在脚边的地面上,溅开一朵很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