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的手从储物袋上移开。
他的指尖还沾着血,袋子上的万剑门标记已经被磨得模糊。刚才那一战耗尽了力气,他坐在地上,靠着刀撑住身体。风吹过来,衣服贴在伤口上,每吸一口气肋下都像被撕开。但他没有动包扎的事。
他先看了地图。
地图是羊皮做的,边角已经发黑卷起。上面画了几条线,大多是明面上的通行道。他的手指慢慢滑到北边一处山谷,那里用朱砂圈了起来,旁边写着“接引秦某”。字迹很轻,像是怕被人发现。
这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个名字。
三日前他在北岭打听消息时,一个酒馆伙计提过一句:“有个穿灰袍的人昨夜借宿,留下一块玉佩做押金。”那块玉佩上有细纹,和万剑门内门弟子所用的样式一样。当时他没多问,只记下了方向。
现在两条线索连上了。
他把地图折好塞进怀里,动作很慢。右腿的伤又裂开了,血顺着裤管往下流。他低头看了一眼,撕下外衣的一角,一圈圈缠住膝盖。布条很快就湿透了,但他没换。
他知道不能停。
一旦停下,体温会降,旧伤会僵,再想站起来就得爬。他已经爬过太多次了,从泥里爬,从尸堆里爬,从别人以为他死了的地方爬出来。这一次他要站着走过去。
他拄着枯枝做成的拐杖起身,把短刀插回腰间。天还没亮透,远处山影压着地平线。他朝着东南方走,脚步不快,但每一步都踩实了。
走了两个时辰,雾起来了。
雾很浓,盖住了脚下的路。他放慢速度,靠记忆辨认地形。左边应该有一道断崖,右边是干涸的河床。他记得这地方,五年前他追一个人到这里,对方掉进裂缝死了。他自己也摔断了腿,在原地躺了一天一夜才爬出去。
这次他没绕路。
他继续往前走,手摸着岩壁前进。石头冰冷,表面有裂痕。他一边走一边数步子,三百步后转左,再走一百步,地面开始下斜。这是河床入口。
雾在这里散了一些。
他看见前方有几棵死树,枝干朝天。他停下来喝了口水,水囊里的水已经发温。他没多喝,只润了下喉咙。然后他继续走。
太阳升起来的时候,他到了一座孤峰脚下。
这座山不高,但陡。他必须上去。只有站得高,才能看清周围有没有移动的痕迹。他把拐杖扔了,用手攀岩石。左手刚用力,肩上的伤口就崩裂了。血顺着手臂流到指尖,滴在石头上。
他不管。
一米一米往上挪。指甲翻了,他用指节顶着缝隙往上推。膝盖碰不到着力点,他就用腿蹭着石面硬拉上去。半个时辰后,他翻上了山顶。
他趴在地上喘气。
心跳很快,耳朵嗡嗡响。他闭眼几分钟,等神识稳下来。然后他睁开眼,看向东南方。
风从那边吹来。
他屏住呼吸,感知空气中的波动。这里有极淡的灵力残留,不是自然形成的。是人留下的,移动速度很快,痕迹不足半日。方向和地图上的据点一致。
他嘴角动了一下。
不是笑,只是确认。
他低声说:“你走得不远。”
这句话说完,他抬头看天。
天边有光,刚出的太阳照在云层上。那光照下来,落在他脸上。他很久没感觉到这么亮的光了。以前他总在夜里赶路,躲在暗处,怕被人发现。现在他不怕了。
他知道那个人就在前面。
他坐了一会儿,把身上的东西重新整理。地图在左胸,碎石在右襟,短刀贴腰。他检查了一遍刀鞘,确保拔刀不会卡住。然后他起身,准备下山。
下山比上山容易,但也更危险。他腿伤重,控制不住速度。他只能侧身走,用手扶着岩壁减速。走到一半,脚下一滑,整个人撞在石棱上。肋骨处传来闷痛,像是骨头错位了。
他咬牙撑住墙,没叫出声。
过了几分钟,他继续往下走。
到底的时候,他站在一片碎石坡上。前面是一条山谷,两旁是矮山。山谷尽头有烟尘扬起,应该是有人走过不久。他盯着那个方向看了很久。
他知道百里之内不会再有岔路。
中间没有障碍,也没有埋伏点。如果对方没有改变路线,他们会在三天内进入同一条通道。那时他就能看到那个人的脸。
他站在原地不动。
呼吸慢慢平稳下来。他把双手握紧,放在身侧。拳头很硬,指节全是疤。这双手杀过很多人,也救过自己无数次。这一次,它要完成最后一件事。
他开始往前走。
步伐比之前快了些。不是急,是确定。他不需要再猜了,也不需要再找更多证据。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个结果。他离真相只有一步。
太阳越升越高。
他走在山谷入口处,影子拖得很长。风从背后吹来,带着干燥的土味。他没回头。
他知道后面什么都没有。
没有追兵,没有援手,也没有退路。他一个人走到了这里。从最底层的村子,从被打断骨头的日子,从所有人都说他活不过三天的时候,一步步走到了现在。
他靠近了。
不是希望来了。
是他走到了能让希望发生的位置。
他停下一次,从怀里拿出那块碎石。石头很小,边缘锋利。他用拇指擦了擦表面的血痂,然后放回去。这个动作他做过很多次,每次快撑不住的时候都会做一遍。
这次不一样。
这次他做完后,抬起了头。
他看见远处山坳里有一点暗红,像是未熄的火堆留下的痕迹。那地方隐蔽,不在主路上。如果是别人,可能会忽略。但他知道,那是临时营地的标志。
他盯着那点痕迹看了很久。
然后他转身,沿着谷底继续前行。脚步稳定,节奏不变。他知道接下来不能犯错。哪怕一步走快,气息乱了,都会前功尽弃。
他必须在最好的状态下见面。
所以他走得很慢。
但他没有停下。
他的身影穿过山谷,朝着那片山坳逼近。阳光照在他背上,刀柄反射出一点光。他的右手始终贴在刀鞘附近,随时能拔。
百里距离正在缩短。
五十里。
三十里。
十里时天色将暗。
他爬上一处高地,俯视前方。那片山坳就在下面,火堆已经灭了,只剩余烬。帐篷还在,帘子半掀着。门口有脚印,新留的,朝内。
他蹲下身。
摘下腰间的短刀,轻轻放在地上。双手握拳,置于腿侧。呼吸变得极低,几乎听不见。他不再向前。
他知道,那个人就在里面。
他没有立刻进去。
他等。
等体内最后一丝紊乱平息。
等心跳降到最低。
等手不会抖,眼不会花,刀能一击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