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的指尖还在动。
那点皮肉已经被撕开,血混着泥,黏在掌心。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抠的,只知道不能停。一停下来,意识就会散。
头顶是裂穴的岩壁,灰白丝线从上面飘下来,像腐烂的布条。那些是神魂碎片,没人要的东西。可他现在连这些都不能放过。
一块碎布贴在他胸口,被血浸透。他能感觉到它的存在。老庙里的火光忽然闪了一下,不是眼睛看到的,是脑子里冒出来的。那个瞎眼老人说过的话也跟着出来了。
只要还能感觉到疼,就还没死。
这句话让他喘了口气。他把左手抬起来,指节僵硬,像是锈住的铁。手指碰到胸前的布角,轻轻按了一下。这个动作耗尽了力气,手臂立刻垂下去。
但他醒了。
不是完全醒,是半死不活地吊着命。骨头断了几根,内脏有破裂,元婴缩在丹田里,像快熄的灯。神魂更糟,两魄已碎,剩下的五魄摇晃着,随时会散。
他没法动。只能躺着。
可他必须活。
第一缕混沌气息是从裂缝深处渗出来的。极微弱,几乎抓不住。但它一出现,就被他体内的某种东西吸了过去。那是混沌不灭体,还在沉睡,但没彻底死。它本能地吞了一丝气息,然后传回一点热。
这点热顺着经脉走了一圈,烧得他想叫。
他咬住牙。
接下来的日子没有时间。不知道白天黑夜,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只知道每次有神魂碎片飘近,身体就会自动吸进去一点。每吸一次,脑袋就像被刀劈开。痛到抽搐,口鼻流血,可他不躲。
痛就对了。
痛说明他还活着。
他开始主动去抓那些碎片。用残存的意念往外探。一开始什么也碰不到,后来慢慢能拉住一丝。那一丝魂力进体后乱冲,撞得他七窍出血。他躺了三天才缓过来。
第四天,他又试。
一次不行就两次。十次不行就百次。
他不再等。只要感觉到附近有波动,立刻伸手去拽。有些碎片带着怨念,进来时大吼大叫,他不管,直接用意志压下去。压不住就咬舌,用血腥味把自己喊回来。
半年就这样过去了。
他的身体一点点恢复。断骨长好,内伤结痂。元婴不再颤抖,开始缓缓转动。眉心偶尔会亮一下,很短,像闪电划过夜空。那是他在炼化魂力。
但他知道,还不够。
这地方太贫瘠。灵气稀薄,连普通修士都看不上。他需要更多能量。
他爬了起来。
动作很慢。膝盖撑地,手扶着石碑边缘,一点点往上顶。骨头发出声音,像枯枝断裂。他站直的时候,吐出一口黑血。
眼前全是影子。他等了几秒,等视线清楚。
四周是尸山。万年堆积的骸骨,有的已经化粉,有的还带着残甲。他走向最近的一具尸体,蹲下,用手挖。指甲翻了,血流出来,他没停。挖到第三层,摸到一颗灰白色的珠子。
灵核。
他捏碎它。
能量冲进体内,烧得经脉剧痛。他盘坐下去,强行炼化。这一炼就是七天。七天后他睁开眼,又去挖下一具。
每一颗灵核都被他亲手碾碎,每一丝能量都被榨干。他不吃不喝,只靠这些残渣活着。有时候遇到完整的魂晶,他就吞下去,哪怕会引发反噬。
反噬就反噬。
他不怕疼。
渐渐地,他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了。元婴越来越稳,灵台虽然残缺,但能支撑基础运转。他试着运行吞魂诀,这是早年从一具残尸上找到的法门,残缺不全,但现在够用了。
他不再被动吸收。
他开始狩猎。
裂穴深处有游荡的魂体,都是些未消的执念。他盯住一个,扑上去,双手掐住它的“脖子”,硬生生把它扯进自己身体。那魂体尖叫,挣扎,他不管,直接用神识镇压。
炼化用了整整一个月。
成功那天,他咳出一大口血,但也笑了。
他知道,自己可以冲关了。
他找了个岩洞。不大,刚好容一人盘坐。他用尸骨堆成墙,挡住外面的寒气和杂乱波动。坐下前,他最后看了一眼胸前的碎布。
布上的血已经干了,变得发硬。
他闭上眼。
所有积蓄的能量被压缩到丹田。灵力、魂力、残存的混沌气息全部搅在一起。他推动它们,沿着经脉冲向瓶颈。
轰!
地底阴雷来了。
不是天劫那种轰鸣,是闷响,从四面八方压过来。岩石开始震,洞口的尸骨墙裂开几道缝。一道灰色雷光钻进来,打在他肩上。
衣服破开,皮肤焦黑。
他没动。
第二道雷打在背上。脊椎发出脆响。
他咬牙。
第三道雷击中头顶。神魂剧烈震荡,五魄差点离体。他猛地咬破舌尖,鲜血喷在面前石壁上。
一个“活”字。
他看着它,低声说:“你不让我活,我偏要活得更久。”
话音落,体内沉寂的混沌不灭体突然颤了一下。一丝极淡的护体之力升起来,裹住经脉。
就是现在!
他猛提最后一股力量,冲破瓶颈。
元婴睁开了眼。
不再是虚影,而是有了实质。它坐在丹田中央,双手结印,周身流转着灰中带金的光。修为稳稳停在化婴境中期。
他成功了。
洞外风停了。
他坐了一个晚上。没有睡,只是静。
天光从裂穴上方照进来一线,很淡,但能看见。他抬头望着那道光,慢慢起身。
走出岩洞时,他顺手捡了块尖石。
靠着尸山坐下,他开始刻字。
第一个是“秦风”。
一笔一划,很深。刻完这个,他停下,看了很久。眼神没什么变化,但呼吸重了一点。
第二个是“凝神草”。
第三个是“万剑门”。
三个名字并列排开,像墓碑上的碑文。
他站起来,最后扫了一眼这片尸山骨海。半年前他被人踹下来,摔进这里,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
他没死。
他走到裂穴边缘,抬头看那道通往外界的缝隙。光从那里漏下来,照在他脸上。
他抬起脚,踩上第一块凸岩。
手指抓住石棱,用力往上拉。
身形瘦削,但背挺得很直。
风吹起他破旧的黑袍,像一面不肯倒下的旗。
他攀上了第一层平台。
停下,回头。
下面一片死寂,只有腐土和白骨。
他转回去,继续往上爬。
一只手紧紧抓着岩壁,指节发白。
另一只手,悄悄按在胸口的碎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