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接过水囊，低头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带着一点草药味。他没有咽下去，而是含在嘴里，等秦风转身后才悄悄吐进袖口的布条里。他的手垂在身侧，指节微微发紧。
“前面就是荒原了。”秦风站在一块石头上，抬头看远处的地平线，“再走半天，应该能到下一个落脚点。”
叶辰点点头，把水囊还给他。秦风收好水囊，从怀里取出一张符箓看了看，又放回去。他没有点燃，只是说：“晚上可能不太平，你小心些。”
两人继续往前走。地面开始变得松软，踩上去会留下浅浅的脚印。走了没多久，叶辰发现沙地上有一圈细小的裂纹，像是被什么东西从下面顶起来的。他停下脚步，盯着那块地看了几秒。
秦风也停了下来。“怎么了？”
“这地方不对。”叶辰的声音很轻，“沙子在动。”
秦风蹲下来看了一眼，伸手摸了摸地面。他的手指刚碰到沙土，那一片区域突然塌陷了一小块，露出下面漆黑的空洞。一股冷气从里面冒出来，吹得人皮肤发麻。
“别靠太近。”秦风站起身，往后退了半步，“这种地方不止一处，我之前走过一次，记得要贴着左边走。”
叶辰没有动。他看着那个洞口，想起了湖底的裂缝。那种感觉很像，都是死气沉在里面，等着人掉进去。
“你真来过？”他问。
“三年前陪师叔去过陨神渊外围。”秦风说，“没进去，但在附近待了几天。那时候就发现这片荒原有问题——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地底下会有东西爬。”
叶辰盯着他。这个人说话的时候眼神很稳，呼吸也没有变快。但他注意到，秦风提到“师叔”时，右手轻轻碰了一下腰间的剑柄，动作极小。
“你说你修的是净心剑诀？”叶辰忽然问。
“对。”秦风点头，“万剑门基础功法之一，主修心境澄明，克制杂念。”
“那你现在心里有没有杂念？”叶辰看着他。
秦风笑了下：“有。比如担心今晚能不能安全过夜。”
他说完，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示意叶辰跟上。叶辰没有立刻动。他弯腰捡起一颗碎石，用力捏在掌心，直到边缘划破皮肤。疼痛让他保持清醒。
他们沿着左侧前行。太阳渐渐偏西，风越来越大。远处的地平线上出现几道扭曲的影子，像是山，又不像山。叶辰握了握拳，袖子里的残玉还在闪，光点稳定，方向没变。
“你去过陨神渊？”叶辰忽然开口。
“只到过边缘。”秦风回答，“不敢深入。听说里面的东西不是我们这个境界能碰的。”
“那你为什么要去？”
“我师叔当年在那里失踪了。”秦风语气平静，“我想看看他有没有留下什么痕迹。”
叶辰没再问。他知道有些话不能全信，也不能完全不信。他只是记住了这句话——一个凝丹后期的弟子，敢为一个失踪的长辈重返险地？
天黑前，他们在一处石崖下停下。这里有三面岩壁围成的小空间，勉强可以避风。秦风从储物袋里拿出干粮和水，递了一份给叶辰。
叶辰这次接了过来。他掰下一小块饼，放在嘴里嚼了几下就咽下去。味道正常，没有异样。
秦风坐下后，取出一张符箓点燃。火光亮起，但颜色是青的，和白天用的不同。叶辰坐在对面，假装闭眼休息，其实一直在观察那团火。
青色火焰照在岩壁上，影子拉得很长。他发现自己的影子比实际动作慢了半拍——抬手时，墙上的手影要等一下才跟着动。
他不动声色地把手缩进袖子里，指尖轻轻按住残玉。玉片的温度没变，光还是指着前方。
半夜，风停了。四周安静得听不到任何声音。叶辰一直没睡。他感觉到空气中有种压力，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
秦风盘坐在角落调息，呼吸均匀。叶辰盯着他的背影，忽然看到他肩头闪过一丝暗红的光，转瞬即逝。那不是灵力的颜色。
他悄悄将一粒碎石放在两人之间的地上。当秦风调整坐姿时，那颗石头轻轻震动了一下，幅度极小，但确实动了。
叶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清晨，秦风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检查四周。他走到崖边看了看天色，回头说：“今天得加快速度。天气要变了。”
叶辰站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灰。他看向远方，天空已经开始发暗，云层厚重，却没有下雨的意思。风卷着沙在地上打转，形成一根根细柱。
“你觉得我们还能走多远？”叶辰问。
“半天吧。”秦风说，“如果顺利的话，傍晚前能找到驿站。”
“如果遇到危险呢？”
“那就看谁反应更快。”秦风看了他一眼，“你怕了？”
“不怕。”叶辰说，“我只是想知道你会不会扔下我。”
秦风笑了笑：“我既然说了同行，就不会半路离开。”
他说完，转身往前走。叶辰跟在后面，距离半步。他们的影子被拉得越来越长，地上的影子比人走得慢，有时甚至会歪一下。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块巨石下歇脚。秦风拿出水囊递给叶辰。这一次，叶辰直接接过，打开盖子闻了闻，然后喝了一口。
“味道一样。”他说。
“什么味道？”
“加了提神草药的水。”叶辰看着他，“昨天那杯也是你倒的。”
秦风点头：“路上容易犯困，喝了能撑久一点。”
叶辰把水囊还回去。他没有再说什么，但心里已经确认了一件事——这个人从一开始就准备好了两份水，一份正常的，一份有问题的。昨晚他没喝，所以没事。
“听说陨神渊底有上古神魂碎片。”叶辰忽然说，“能补残缺。”
秦风的手顿了一下。他抬起头，眼神闪过一丝光，很快又恢复正常。
“传闻罢了。”他说，“真正危险的是那里的吞噬之力。进去的人，十个有九个出不来。”
“你也这么觉得？”
“我不想去验证。”秦风收起水囊，“但我劝你，到了边界就停下。别贪心。”
叶辰没回应。他知道对方在试探他的目的。他也知道，秦风比表面看起来知道得多得多。
他们继续前进。风越来越大，沙尘迷眼。叶辰抬起手挡了一下，发现自己的影子在墙上停了一瞬，而他已经迈出了下一步。
他停下，回头看了一眼秦风。秦风也在看他。
“你的影子。”叶辰说。
“怎么了？”
“它慢了。”
秦风低头看了看地面。他的影子同样延迟了一拍。他皱眉，掐了个手诀，一道灵光扫过全身。影子依旧没变。
“这地方不对劲。”他说，“我们得赶在天黑前穿过这片区域。”
叶辰点点头。他加快脚步，走到秦风身边半步的位置。这是他们第一次走得这么近。
“你知道这里为什么会这样吗？”叶辰问。
“不知道。”秦风摇头，“但我见过类似的地方。都是靠近大凶之地的边缘带。”
“那你为什么还要走这条路？”
“因为只有这条路能到陨神渊。”秦风看着前方，“我知道你不信我。没关系。你可以防着我，但别在这时候翻脸。我们都还没活到能任性的时候。”
叶辰沉默。他说得对。现在翻脸，谁都走不出去。
他们并肩前行。风沙中，两个身影被拉长数丈，投在焦土之上。影子的动作始终慢一步，有时还会扭曲一下，像是有自己的意识。
太阳快要落下时，前方出现一片低洼地。地面裂开几道缝隙，黑气从中缓缓升起。秦风停下脚步。
“绕过去。”他说，“别从上面走。”
叶辰正要点头，忽然感觉怀里的残玉震了一下。他低头摸了摸，发现光点比之前亮了些。
方向没错。
他抬头看向远处。黑云翻涌，压向大地。在那片云的中心，隐约有一个缺口，像是被什么东西撕开的。
那就是陨神渊的方向。
秦风已经转身往左走。叶辰跟上去，右手悄悄伸进袖子，握住残玉。他的手指擦过布条上的褶皱，那里藏着一道旧伤疤。
风吹起他的衣角。他看见秦风手中的纸伞再次打开，伞面上的剑纹在昏光下泛出微芒。那人走在前面，背影笔直，脚步未停。
叶辰盯着他的后脑勺，忽然说：“你到底需要什么？”
秦风没有回头。
他的左手轻轻抚过伞柄，声音随风传来。
“活着的人，总得有点想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