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走出二十步，脚下的碎石发出轻微的响声。他停下，低头看右腿裤脚滴落的水珠砸在石头上，一圈圈散开。他没有擦，也没有包扎，只是把布条重新缠紧，继续往前走。
天光渐亮，山风变强。他的衣服破得厉害，肩膀和手臂裸露在外，皮肤被风吹得发干。但他不觉得冷。身体已经恢复，断腿的地方没有异样，每一步都能踩实。他知道现在可以走得更远。
他从怀里取出一块残玉。玉片不大，边缘裂开，表面有几道浅浅的纹路。他在湖底养伤时就摸过它，当时只觉得有点暖。现在再看，那纹路中间有一点微弱的光，像萤火虫的尾巴，一闪一闪。
他用手指擦了擦玉面，光没灭。他试着往光亮的方向走了一步，光稍微亮了些。他又换另一个方向，光就暗了。他明白了，这东西能指路。
他把残玉收好，朝着光指引的方向前进。
山路越来越陡，两边是高耸的岩壁。地上有旧车辙印，已经被沙土盖住一半。这是古道，很久没人走了。他沿着车辙走，节省力气。
走到中午，太阳偏西，前方出现一片枯林。树都死了，枝干扭曲，地面上铺着灰白色的落叶。他放慢脚步，仔细听周围的声音。除了风穿过树枝的摩擦声，什么都没有。
他正要迈步进去，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
脚步很轻，但很稳。不是野兽，是人。
他立刻转身，闪到一块岩石后面。右手按在腰间空袋上。储物袋早就毁了，里面什么都没剩下。他现在没有武器，只能靠自己。
脚步声越来越近。
一个少年从拐角处走出来。穿青色长袍，手里撑着一把纸伞。伞面上画着几道剑形花纹。他走路时不沾尘土，鞋底干净。
少年看见岩石，停下来说：“前面的朋友，我看到你了。不用躲。”
叶辰没动。
少年笑了笑：“我是去万剑门方向，路过这里。你一个人走这条路，不太安全。”
叶辰慢慢走出来。他看着对方的眼睛，声音很低：“你是谁？”
“我叫秦风，万剑门弟子。”少年收起伞，行了个礼，“我看你气息不太稳，像是受过伤，还没完全恢复。要不要一起走一段？前面这片林子有问题。”
叶辰盯着他看了很久。这个人太干净了，衣服没有一点脏，脸色红润，呼吸平稳。凝丹后期的修为压得很实。这样的人不会在这种地方闲逛。
他说：“我不需要同行。”
秦风点点头：“我也不是来救你的。就是一个人走太久，想找个人说说话。”
叶辰转身就要走。
秦风忽然开口：“你身上……有神魂裂痕的气息。”
叶辰猛地停住。
他没有回头，但全身肌肉绷紧。这句话太准了。他的神魂确实在血狱里被撕裂过，一直没能修复。这种伤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察觉，而且必须靠特殊功法才能感应到。
他问：“你怎么知道？”
“我修的是净心剑诀，对神魂波动比较敏感。”秦风语气平静，“你是不是打算去陨神渊？”
叶辰终于回头。他的眼神还是冷的，但多了几分动摇。
秦风说：“那里确实能修复神魂，但也非常危险。我没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两个人总比一个人强。”
叶辰沉默了很久。
他想起小时候在村里，从来没有朋友。离开村子后，所有人都把他当废物。赤血宗的人追杀他，同门背叛他，长老想杀他。他习惯了一个人活下来。可刚才那一句话，让他心里动了一下。
“……随你。”他说。
秦风笑了：“谢谢。我走前面，你跟在后面就行。”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枯林。
林子里温度低，地面松软。秦风一边走一边说：“这片林子以前是祭灵宗的地盘，后来宗门覆灭，阴气积了下来。晚上会有游魂出来，最好不要停留。”
他说完，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符箓，扔在地上。符箓自动点燃，发出淡黄色的光，照亮周围三丈范围。
叶辰没说话，但记住了符箓的样子。黄纸朱砂，画的是镇魂纹，品级不低。这种符不是普通弟子能拿到的。他悄悄观察秦风的动作和灵力波动，判断他的真实实力。
走了一段，秦风忽然提醒：“小心脚下。”
叶辰低头，发现地面有一块塌陷。下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有多深。他退后半步，绕过去。
秦风说：“这林子地形变了，原来的路不能走了。我们得往东偏一些。”
叶辰点头。
天快黑的时候，他们找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休息。秦风坐下，从储物袋里拿出干粮和水囊，递了一份给叶辰。
“吃点东西吧，明天还要赶路。”
叶辰接过水囊，打开喝了一口。水是温的，加了提神的草药。他把干粮推回去：“我不饿。”
“没关系。”秦风也不勉强，自己拿出一块饼吃起来。他又倒了杯茶，轻轻吹了口气。
火堆旁安静了一会儿。
秦风说：“你去过很多地方吧？”
叶辰看着火：“活下来的地方，都算去过。”
“那你一定经历了很多事。”
“都过去了。”
秦风笑了笑：“也是。有些事，不想提就不提。”
他又喝了口茶，目光落在叶辰脸上：“但你要记住，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至少在这段路上，有人和你一起走。”
叶辰没回应。但他握着水囊的手松了一点。
夜更深了。风穿过树林，发出细微的响声。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但火光照不到那么远。
秦风起身检查四周，确认安全后回来坐下。他把自己的外衣披在肩上，闭眼调息。
叶辰坐在另一边，背靠着石头。他没有睡，一直在观察秦风的呼吸节奏和灵力流动。这个人太温和了，温和得不像这个世界的人。
他摸了摸怀里的残玉。光还在闪，方向没变。
他还不能放松。
第二天清晨，两人继续上路。
走出枯林后，视野开阔了些。前方是一片荒原，地势起伏，远处能看到山脉的轮廓。
秦风走在前面，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叶辰有没有跟上。他说话不多，但每次开口都很自然。讲些路上的见闻，或者提醒哪里有陷阱。
中午时分，他们在一处石崖下歇脚。秦风拿出水囊递给叶辰。
叶辰这次接了过来。
他打开盖子，刚要喝，忽然看见水囊口内侧有一点细小的痕迹。像是用极细的笔写了一个字，颜色和皮革一样深。
他不动声色地把水囊还回去。
秦风接过，顺手擦了擦口部，放进储物袋。
叶辰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影子。阳光照在地上，影子很长。他抬起手，指尖微微动了一下。
他们又走了两个时辰。
太阳开始西沉。风变得冷了。
秦风忽然停下，指着前方说：“今晚能在驿站落脚。”
叶辰顺着看去，远处有一座灰色建筑，屋顶塌了一角，但墙还立着。像是废弃多年的旅人歇脚点。
“我去看看有没有危险。”秦风说着就要往前走。
叶辰抓住他的手腕。
秦风回头：“怎么了？”
叶辰盯着他看了两秒，松开手。
“你走前面。”他说。
秦风笑了笑，继续向前。
叶辰跟在后面，右手悄悄摸向腰间空袋。他的手指蜷缩起来，指节发白。
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沙地上，一前一后，距离半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