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的手指抠进碎石，指尖已经磨破。血混着沙粒黏在皮肤上，他没有松开。眼睛睁得很慢，眼皮像被铁线吊着。风从山谷吹来，带着一股湿气。
这气味不对。
他记得牢里那种干得发裂的土腥味，也记得崖壁上刮过的冷风。可现在的风不一样，它贴着地面爬过来，有一点润，还有一点说不清的波动。
他动不了右腿。
那里空了一截，断口包着布条，血早就浸透。他刚才咬牙绑紧大腿根部，靠左手撑起身子滚了三步。每动一次，金丹就震一下，灵气乱窜，胸口闷得想吐。
但他必须走。
他把身体往前拖，用左腿和双手爬行。碎石划破手掌，荆棘勾住衣服，他不管。爬出十几丈后，身后的血迹断断续续连成一条线。
风里的湿气越来越重。
他抬头看前方，地势往下沉，隐约有光。不是火光，也不是月光，是一种淡淡的、泛着微蓝的亮。他眨了眨眼，确认不是幻觉。
湖。
不大，也就几十丈宽，水面上漂着薄雾。湖水很清，能看到底下细小的石子。他趴在地上没动，盯着水面看了很久。没有鱼游，没有鸟飞，四周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他闻到了灵气。
很弱，但确实存在。不像赤血宗那些聚灵阵那样浓烈刺鼻，这种灵气像是从地底渗出来的，均匀地散在水里。他深吸一口气，喉咙发干，肺却胀了起来。
能活。
这个念头第一次这么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
他不再犹豫，用手肘撑地，一点一点往湖边挪。荆棘划破肩膀，他没停。爬到湖边时，天还没亮。他趴在岸边，手指伸进水里。
凉。
不是刺骨的那种寒，是温和的冷。水碰到断腿的布条，他皱了一下眉，但没缩回手。他把整只手都浸进去，慢慢感受水流中的那一丝灵韵。
是真的。
他闭眼，靠意志压下颤抖。然后翻身，用左腿发力，整个人滑入水中。
湖水淹没全身的瞬间，体内那点混沌气息突然动了。它原本沉在丹田深处，像一块死物，现在却被湖水引得缓缓流转。叶辰沉到底部，盘膝坐下，背靠着湖底泥沙。
他开始引导灵气。
湖水中的灵力顺着经脉往上走，先是双臂，再是脊柱，最后汇向右腿断口。混沌气息缠上去，像一层膜裹住伤口。剧痛立刻袭来。
新生的肉芽一点点长出来，神经重新连接。那种感觉像有人拿针从骨头里往外扎，一寸一寸地穿。他咬住嘴唇，嘴里有了血腥味。
不能昏。
他知道一旦睡过去，身体就会停止吸收灵气，伤口会溃烂，寒气会侵入五脏。他会死在这里，悄无声息。
他想起被斩断右腿的那一剑。
红袍长老站在面前，短剑落下，速度快得看不见影子。他当时连躲都来不及。那一瞬的痛，比现在更狠。但他活下来了。
现在也能活。
他调整呼吸，按照记忆里的吐纳法，将灵气分成几股。一股护住心脉，一股疏通经络，最大的一股注入右腿。混沌气息配合运转，在断口处织成一张网，把新长出的血肉固定住。
第一天，他只浮出换气一次。
第二天，他在水底坐了整整一天一夜。
第三天，断口开始结痂。
他每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摸右腿。起初什么都没有，只有包扎的布条。后来他感觉到一点点温热，再后来，是一丝微弱的触感。
第七天，他试着用意念控制右腿。
动不了。
但他感觉到一丝牵连，像是有根线连着大脑和断肢。他继续催动灵气，加大输入量。混沌气息消耗得很快，他只能靠湖水补充。好在湖中的灵力虽然稀薄，胜在稳定。
第十天，他浮出水面。
整个人瘦了一圈，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他坐在浅滩上，解开右腿的布条。腐肉已经脱落，新肉呈粉红色，还在缓慢生长。骨头还没接上，但能看到断端正在延伸。
他捡了块石头，在旁边的岩壁上划了一道。
记日子。
之后他回到水里，继续修炼。
白天吸收灵气，晚上压制寒气。湖底温度低，长时间浸泡会让神志模糊。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强迫自己清醒，回忆过去的事——村子里的老屋，牢中的鞭打，逃亡路上的每一次呼吸。
这些记忆让他保持警觉。
第二十天，右腿的骨骼完全接上。
他能感受到小腿的存在了。虽然还不能动，但那种“缺失”的感觉消失了。他加大灵气输入，让筋脉顺着骨头生长。混沌气息围绕腿部循环，速度比之前快了许多。
第三十天，他第一次在水底站了起来。
双脚踩在湖底泥沙上，左腿稳住重心，右腿微微发抖。他没急着走，只是站着，让身体适应这个姿势。湖水晃动，灵气随波荡漾，自动涌入经脉。
他每天多浮出一次，检查恢复情况。
第四十五天，右腿基本成型。皮肤长全，肌肉恢复弹性。他尝试迈出第一步。
疼。
像踩在烧红的铁板上。他咬牙撑住，一步一步在浅水区来回走。刚开始只能走三步，就累得跪倒在水里。第二天走五步，第三天七步。
第六十天，他能在湖边走上一圈。
断腿已经看不出异样。他脱掉外衣，看到肌肤下隐隐有灵光流动。那是混沌气息在经脉中运行的痕迹。金丹也稳定下来，不再震荡。他把灵气沉入丹田，发现修为已稳在凝丹境中期。
他没有停下。
他知道这点实力还不够。赤血宗的人还在找他，外面的世界更大更危险。他必须变得更强。
他开始增加修炼强度。
每天沉入湖底的时间更长，吸收的灵气更多。湖水中的灵力逐渐变淡，说明资源有限。他改变策略，利用湖底压力锻炼身体。每次下潜都比上次更深，直到接近极限。
第九十天清晨，湖面起了雾。
他破水而出，站在浅滩上。赤足踩地，双腿并立。右腿完好如初，甚至比原来更强。他低头看了看脚印，转身朝岸边走去。
衣服早就破烂不堪，他随手扯下一块布条绑住手臂。腰间的储物袋只剩半截，里面空了。他没在意。
他望了一眼前方山脉的轮廓。
天刚亮，山影模糊。风吹过来，带着荒野的气息。他迈步向前，步伐平稳。
走了二十步，他停下。
低头看地面。
一滴水从右腿裤脚滴落，砸在石头上，扩散成一个小圈。
又一滴。
他抬起脚，继续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