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睁开眼，手指还搭在剑柄上。灯火映在铁剑的护手上，锈迹边缘泛着暗光。他没有动身子，只是将视线抬高，落在前方五步远的地方。
提灯的少女站在那里，影子被拉得很长。她穿浅青色布裙，发髻简单，手里拎着一只木盒。灯光照着她的脸，她没有躲开目光。
叶辰没说话。右手依旧贴着剑身，肌肉绷着，随时能拔。
少女开口：“你是今天帮那个姑娘的人吗？”
叶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不闪，也不慌。
“我叫林悦。”她说，“我在西街开医馆。”
叶辰还是没动。
林悦往前走了半步，把灯笼放低了些，让光照得更清楚。“我想谢谢你。”她说，“也想告诉你一件事。”
叶辰终于抬起下巴，动作很轻。
“孙家的人去了落魂崖。”林悦声音压低，“他们带了捕兽笼，还有符咒。他们要抓的不是野兽。”
叶辰的手指收紧了一瞬。
林悦看着他：“你刚才为什么不躲？孙强动手的时候，所有人都往后退，你往前走。”
叶辰没回答。
“因为我不能退。”他说。
林悦点头：“我知道。”
她从木盒里取出一枚药丸，淡青色，表面光滑。“这是我炼的护脉丹。”她说，“你现在体内气流不稳，经脉有裂痕。这药能帮你压住反噬。”
叶辰没伸手接。
林悦也没递过来，只是把药放在脚边的石阶上。“我不需要你现在信我。”她说，“但我信你。”
叶辰看着那枚药。灯火下，药丸的颜色没有变化。
他问：“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林悦说：“因为你做了别人不敢做的事。”
她顿了顿：“我也被人推倒过。那时候没人扶我。也没有人站出来。”
叶辰沉默。
林悦没再说话，只是站着。风吹起她的衣角，灯笼晃了一下，影子在墙上轻轻抖。
叶辰终于开口：“你说的地方，是哪里？”
林悦抬头：“落魂崖深处，有一处古修士遗府。传闻里面有通脉境之上的传承。我族有人去过，没回来。但我有残图。”
叶辰问：“你为什么要带我去？”
林悦说：“这不是报答。是选择。”
她看着他：“你可以不信我，可以不拿这药，也可以明天不去槐树下等我。但如果你想去，我就带你走。”
叶辰看着她背后的夜空。南方星雾朦胧，风开始变冷。
他问：“你不怕死？”
林悦说：“怕。但我更怕什么都不做。”
叶辰低头，左手慢慢松开剑柄。他看了眼石阶上的药丸，没捡，也没踢开。
“明日拂晓。”他说，“城南三里，槐树下。”
林悦点头：“我会在。”
叶辰闭上眼，重新靠回墙边。呼吸变慢，手又搭回剑上。
林悦提灯转身，脚步平稳。她走出七步，停下。
“你体内的伤比表面重。”她说，“那道气流不是普通灵力，它在啃你的经脉。你不处理，三天内会瘫。”
叶辰没睁眼。
“我不是吓你。”林悦说，“我只是说实话。”
她继续走，背影渐渐融入夜色。肩线放松了些，像是放下了一块石头。
集市另一头，老王收摊时扫到石阶。他看见那枚药丸，停了下手。看了看叶辰的方向，又看了看地上的药，最后什么都没说，继续收拾。
几个摊主路过，低声议论。
“听说孙家护卫来查过了。”
“查也没用，那人没犯事。”
“可他惹了孙强。”
“孙强算什么？那少年一剑就让他丢了刀。”
“你不明白。”一人压低声音，“孙家不会放过他。今晚没动静，不代表明天不动手。”
他们说着，离叶辰越来越远。
叶辰始终闭着眼。但他听见了每一句话。
他右手握剑，左手放在膝上，指节轻轻敲了两下。节奏很慢，像是在记什么。
他脑中开始推演路线。从北墟集到落魂崖，三条路可走。东线有巡队，西线设关卡，只有南线荒废多年，杂草丛生，适合潜行。
但南线经过一片乱石坡，夜里难行。若有人埋伏，极难脱身。
他想到林悦说的“残图”。那图能避开几处险地？能不能信？
他又想到那枚药丸。她怎么知道他经脉受损？是看出来的？还是猜的？
如果是猜的，那她对灵力运行很熟。一个在西街开医馆的人，不该懂这么多。
除非她不只是医修。
叶辰睁开眼，望向南方。风更大了，吹得油灯摇晃。火光一闪，照出他眼角一道旧疤。
他右手缓缓松开剑柄，转而摸向储物袋。铁剑还在，没动。但他抽出一角布巾，擦了擦剑脊。
锈粉落下，露出一点灰黑色的金属底色。
这把剑陪他三年。杀过三个想抢他口粮的流民，也挡下过两名追杀他的执事。它不快，不亮，但够硬。
就像他。
他把剑收回袋中，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呼吸平稳，肌肉放松，但耳朵一直竖着。
他知道，这一夜不会太平。
果然，半个时辰后，远处传来马蹄声。三匹黑鬃马穿过集市，马背上是孙家护卫。他们没停留，直奔西街出口。
叶辰没动。他认出其中一人曾在孙强倒地后捡起发带。
他们走了。但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必须赶在他们之前进落魂崖。如果他们真在抓人，那里面一定有东西值得抢。
而林悦的情报来得太准。她是不是早就知道他们会去？
他想起她提灯照亮自己的脸。那种方式不像求助，像验证。
她在确认他会不会看她。
大多数人在害怕时会低头，会躲眼神。她没有。
她想要他记住她。
叶辰闭眼，混沌之气在体内缓缓流转。每一次循环都带来刺痛，尤其在右臂经脉处。那里有一道隐伤，是强行提升境界留下的。
他现在最多发挥通脉境初期实力。再用力，经脉会裂。
他需要恢复。哪怕只是一晚。
他想到那枚药丸。还在石阶上。没人碰。
他没去拿。不是不信，是不能轻易接受别人的给予。
从小到大，所有给他的东西都有代价。一碗饭换三天劳役，一瓶水换替人顶罪。他吃过太多亏。
但这一次，他愿意赌一次。
因为他没有别的路。
第二天必须出发。不管林悦有没有埋伏，他都要去。
如果落魂崖真有传承，那是他唯一的机会。否则，等孙家查明他的来历，他会变成笼子里的猎物。
他睁开眼，看向脚边的药丸。
灯火下，药丸颜色未变。
他伸出右手，指尖碰到药丸表面。微凉，干燥。
他没拿起来，只是用指腹轻轻推了一下。
药丸滚动半圈，停住。
叶辰收回手，重新搭回剑柄。
他决定明天去槐树下。
如果她真的出现，如果她真的带图，如果她没骗他——
那么这一次，他不再独自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