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细微的树枝断裂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瞬间打破了山林的寂静。张玉民全身肌肉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紧紧靠在粗糙的树干后,耳朵捕捉着身后的一切动静。
“水连珠”冰冷的枪管被他稳稳握住,手指虚搭在扳机护圈上,眼神锐利如鹰。他没有贸然探头,而是通过树干与地面的缝隙,仔细观察声音来源方向的植被晃动和光影变化。
对方很谨慎,没有再发出明显声响。但张玉民前世今生积累的狩猎经验告诉他,那个方向绝对有人!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布设绊索的孙大炮!这家伙,下绊子不成,还想跟上来捡便宜,或者……有更恶毒的心思?
张玉民心里冷笑。跟他玩山林里的把戏?孙大炮还嫩了点!
他迅速判断形势。那头公马鹿已经被惊动,警惕地抬起头,耳朵转动着,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随时可能逃跑。而身后的跟踪者,目的不明,但绝对是敌非友。
不能硬拼,尤其是在情况不明,还有珍贵猎物在场的情况下。必须智取,而且要快!
一个计划瞬间在他脑中成型——将计就计!
他故意制造了一点轻微的响动,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身体微微踉跄,同时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呼,声音不大,但足以让几十米外有心监听的人听到。然后,他迅速但略显“慌乱”地朝着另一个方向“逃”去,脚步故意加重,留下清晰的痕迹,方向却是偏离马鹿所在位置,也远离他来的路,指向一处他知道的、地形复杂的沟壑地带。
他这是在演戏,演给那个跟踪者看!他要把对方引开,引到他自己设定的“舞台”上!
果然,他这边一动,身后远处也传来了更加明显的窸窣声,对方上钩了!开始加快速度跟了上来。
张玉民心中冷笑更甚。他利用对地形的熟悉,时而加速,时而借助树木岩石隐蔽,始终吊着身后的尾巴,既不让他跟丢,也不让他靠得太近。他选择的路线越来越难走,灌木丛生,乱石嶙峋。
跟踪者似乎有些心急,脚步声和拨动树枝的声音越来越清晰。张玉民甚至能隐约听到对方粗重的喘息声。
就是这里了!张玉民目光锁定前方一处被茂密藤蔓半遮掩着的、看似是兽径入口的地方。他记得很清楚,那里有一小片区域,地面看似结实,下面却是因为山水冲刷形成的空洞,上面只覆盖着一层薄薄的腐殖土和落叶,是他前几天探查地形时偶然发现的天然陷阱!
他加快脚步,冲到那片区域边缘,然后故意脚下一滑,发出一声更大的惊呼,整个人向前扑倒,手中的“水连珠”也脱手摔在旁边的草丛里,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趴在原地,一动不动,仿佛摔晕了过去。
几乎在他倒地的同时,身后树林里,一个人影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正是孙大炮!他手里端着他那杆老套筒,脸上带着得意又狰狞的笑容,快步朝着“昏迷”的张玉民走来。
“妈的!跟老子斗?让你嘚瑟!摔不死你!”孙大炮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眼睛却贪婪地盯着张玉民脱手的那杆崭新的“水连珠”,又看了看趴在那一动不动的张玉民,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
他急于收缴战利品,也想趁机好好“教训”一下张玉民,脚步不由得加快,径直冲了过来,丝毫没有留意脚下那片看似寻常的落叶地。
就在他一只脚踏上那片区域的瞬间——
“噗通!咔嚓!”
一声闷响伴随着枯枝断裂的脆响!孙大炮只觉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平衡,惊叫着向下坠去!他布设绊索害人,却没想到自己踩中了真正的天然陷阱!
那层薄薄的覆盖层根本承受不住他的体重,他一条腿直接陷了下去,直没到大腿根!剧痛从腿部和脚踝传来,肯定是扭伤或者骨折了!他上半身卡在洞口,手里的老套筒也摔出去老远。
“啊——!我的腿!救命啊!”孙大炮发出杀猪般的惨嚎,剧痛和恐惧让他瞬间冷汗直流,拼命挣扎着想爬出来,却越挣扎卡得越紧,疼得他龇牙咧嘴。
就在这时,原本“昏迷”的张玉民,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动作从容不迫。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和草屑,走到旁边,弯腰捡起了自己的“水连珠”,检查了一下,毫发无损。
他这才慢悠悠地走到那个土坑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在里面痛苦挣扎、狼狈不堪的孙大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冰冷。
孙大炮看到完好无损、眼神冰冷的张玉民,哪里还不明白自己中了计?他又惊又怒又怕,嚎叫道:“张玉民!是你!你阴我?!快拉我上去!我的腿断了!”
张玉民用脚踢了踢旁边孙大炮掉落的的老套筒,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孙大炮,跟我玩这套?下绊子,打黑枪?你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谁下绊子了!我就是路过!”孙大炮矢口否认,疼得脸色煞白。
“路过?”张玉民嗤笑一声,用枪口指了指孙大炮陷进去的坑,“那这坑,也是你给自己挖好的路?”
他不再跟孙大炮废话,枪口下移,对准了孙大炮那条完好的、还在乱蹬的腿,语气森然:“我最后问你一遍,那几条绊索,是不是你布的?”
看着那黑洞洞的、仿佛下一刻就要喷出火焰的枪口,孙大炮彻底吓破了胆,所有的硬气都消失无踪,带着哭腔喊道:“是我是我!是我布的!玉民兄弟,我错了!我不是人!我鬼迷心窍!你饶了我这次吧!求求你拉我上去,我的腿真要断了!”
张玉民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心中怒火更盛。他收起枪,却没有立刻拉孙大炮上来,而是冷冷地说道:“孙大炮,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留你一条狗命,是看在同是猎户,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份上!”
他蹲下身,目光如刀,狠狠剐着孙大炮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从今往后,给我夹起尾巴做人!再敢在背后耍阴招,再敢打我或者我家人的主意……”
他顿了顿,从腰间拔出那把锋利的开山刀,刀锋在林间斑驳的光线下闪着寒光,轻轻贴在孙大炮完好的那条腿的膝盖上。
冰凉的触感让孙大炮浑身一僵,吓得差点尿裤子。
“我就把你两条腿都剁下来,扔山里喂狼!我说到做到!不信,你尽管试试!”
那冰冷的语气和毫不掩饰的杀意,让孙大炮毫不怀疑这话的真实性。他拼命点头,眼泪鼻涕一起流:“不敢了!再也不敢了!玉民兄弟,不,民哥!爷爷!我以后再也不敢了!求你拉我上去吧!”
张玉民这才收起刀,抓住孙大炮的胳膊,用力将他从坑里拖了出来。孙大炮的右腿果然以一个不自然的角度弯曲着,肿起老高,显然是骨折了。
张玉民看都没看他的伤腿,捡起那杆老套筒,扔还给他,冷漠地说道:“自己想办法爬回去。今天这事,要是敢往外吐露半个字,后果你自己清楚!”
说完,他不再理会瘫在地上哀嚎的孙大炮,背上自己的“水连珠”,转身,朝着之前发现马鹿的方向快步离去。他得去看看,那头马鹿还在不在。
孙大炮看着张玉民消失在林中的背影,又看看自己剧痛的断腿,再想想刚才那冰冷的枪口和刀锋,一股彻骨的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这个以前不显山不露水的张玉民,是个他绝对惹不起的狠角色!
张玉民循着记忆返回,可惜那头受惊的公马鹿早已不见了踪影。他并不十分失望,今天的主要目的已经达到——彻底解决了孙大炮这个潜在的危险,并且立了威。
他检查了一下之前发现的几个绊索,将其一一拆除。然后,带着一丝遗憾,但更多的是解决了麻烦的轻松,踏上了归途。
当他快走到屯子边时,远远看到几个屯邻正围着瘫在地上、拖着断腿艰难爬行的孙大炮,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看到张玉民背着猎枪,面色平静地走来,众人顿时安静下来,眼神复杂地看着他。
张玉民仿佛没看见孙大炮的惨状,也没理会众人的目光,径直从旁边走过,朝着家的方向走去。
他的背影在夕阳下拉得很长,沉稳,坚定,带着一股让人不敢轻视的力量。
孙大炮的下场,和他那杆冰冷的“水连珠”一样,成了靠山屯一个新的、无声的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