研究所大门前，此时静得连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
那辆如移动堡垒般的特种运输车稳稳停住。
发动机刚刚熄火，热浪还没散去，一道身影就疯了似的冲了过去。
正是牛一文。
这位在夏国科学界地位尊崇的七旬老人，此刻却爆发出了不输年轻人的速度。
警卫刚想阻拦。
“谁都别拦着！让牛老过去！”
刚刚落车地赵德发大吼一声，快步走来。
林辰则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
看着狂若疯狂地牛一文，他并没有笑，眼神里反倒多了几分敬重。
这就是夏国的老一辈科学家。
对于牛一文来说，这车里装的哪里是机器？
这是他憋了三十年的气。
是他无数个被西方技术封锁、被羞辱的日夜里，流干的血泪。
牛一文冲到了运输车旁。
可就在距离车身只剩不到半米的时候，他突然僵住了。
看着面前粗糙厚重的军用伪装网，牛一文颤斗着伸出那只长满老人斑的手。
悬在半空，迟迟不肯落下。
近乡情怯，他怕这是一场梦，怕手一碰，梦就碎了。
“牛老。”
林辰走到他身侧微笑着安慰道：“在着呢，放心吧，跑不了。”
这句话，仿佛给了牛一文莫大的信心。
他终于颤颤巍巍地按在那层伪装网上。
粗糙，坚硬，且真实。
那一瞬间，牛一文感觉自己摸到的不是机器，而是夏国半导体工业未来跳动的心脏。
“在就好……在这就好……”
泪水瞬间决堤，顺着眼角缓缓流淌下来。
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喉咙里发出一种类似野兽受伤般的呜咽，沙哑得让人心碎。
“三十年啊……整整三十年……”
“咱们被人卡着脖子，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日子……终于要到头了。”
“天佑夏国……天佑夏国啊！”
周围全副武装的警卫，还有那些年轻的研究员。
看着这一幕，不少人悄悄背过身去抹眼泪。
他们或许不懂5纳米的具体概念，但他们读懂了这位老人的眼泪。
赵德发深吸一口气，把眼框里的酸涩强压下去。
他转过身，大步走向早已在一旁看得目定口呆的顾长明。
“顾所长。”赵德发恢复那副雷厉风行的做派。
顾长明猛地回过神，指着那辆大得离谱的卡车，疑惑着问：
“赵局长，这就是你说的精密设备？”
他虽然还没看到真容，但光看这体量。
这最高级别的安保阵仗，还有牛一文那近乎疯魔的状态。
只要脑子没进水，都知道这玩意儿绝不简单。
“没错。”赵德发点头，
“这就是我要征用你们实验室的原因。
顾所长，那个实验室是按十级无尘标准建的吧？”
“是的”顾长明肯定地回答道，
“但这到底是啥啊？我就算配合工作，也得备个案吧？”
“不用备案。”
赵德发凑近半步，压低声音：“这东西的保密级别是sss级。
“顾所，一个小时内，把实验室彻底清空，有问题吗？”
顾长明心头猛地一跳。
sss级！
在夏国，这个级别通常只跟核武器或者战略威慑挂钩。
顾长明瞬间正了正身形：“没问题！我亲自去盯着！
”不过赵局，能不能透个底……到底是哪方面的？
“我也好让技术人员做准备。”
赵德发缓缓吐出三个字：”光刻机“
“光刻机？！”
顾长明的眼睛瞬间亮了，原本的紧张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名为“优越感”的东西。
他瞬间挺直腰杆，脸上表情变得有些微妙。
“赵局，你早说啊！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接着顾长明开始眩耀：“说到光刻机，赵局你可是来对地方了！
“我们所最近刚花了大价钱，从樱花国那边搞回来一台宝贝！”
说到这里，顾长明特意顿了顿，想看赵德发震惊的表情。
可惜，赵德发面无表情，眼神里甚至带着一丝怜悯？
顾长明继续眉飞色舞地显摆：“虽然是人家淘汰下来的二手货，但在咱们国内，那绝对是独一份！”
“28纳米啊！这意味着咱们在民用芯片领域，基本能自给自足了！”
“现在那台宝贝就放在一号实验室里，正跑数据呢。”
“不是我吹，那绝对是咱们所的镇所之宝！”
顾长明越说越兴奋，同时用馀光瞥向那辆被伪装网盖住的卡车。
只要是光刻机，难道还能比我的28纳米更先进？
“顾所厉害啊。”赵德发敷衍了一句。
但心中却在疯狂吐槽。
28纳米就被你吹上天了，老子这车里装的可是5纳米的，我骄傲了吗？
就在顾长明还要继续滔滔不绝地介绍他的“镇所之宝”时。
“闭嘴！！”
牛一文不知何时转过身来。
他死死盯着顾长明，胸口剧烈起伏，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脏话。
“老老同学？”顾长明懵了。
“顾长明啊，顾长明你这把岁数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吗？”
“28纳米？二手货？还镇所之宝？”
“捡了人家不要的破烂，你就当成个宝了？还要拿出来显摆？”
“你知不知道这车里装的是什么？！”
顾长明被骂得狗血淋头，一张老脸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恼：
“牛一文，虽然你是我的老同学，但你也不能这么侮辱人啊！”
“28纳米怎么就是破烂了？这可是我们花了两个亿外汇……”
“两个亿就买一堆废铁！你还有脸说！”牛一文气得浑身发抖。
他猛地转身，指着身后那辆巨大的运输车：
“睁大你的眼睛给老子看清楚！”
“让你那些破铜烂铁都给我滚蛋！立刻！马上！把一号实验室给老子腾出来！”
“别让你那堆工业垃圾，脏了咱们夏国真正的大宝贝！”
顾长明也火了，泥人还有三分土性呢。
他梗着脖子反驳道：“牛一文，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就不信国内还有比我那台28纳米更先进的”
“呵。”
一直没说话的林辰，突然轻笑了一声。
这声笑很轻，但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却格外刺耳。
林辰走上前，拍了拍牛一文的后背，帮老人顺了顺气。
然后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那些已经爬上车顶的工程兵。
“牛老，别跟他吵了，伤身体。”
林辰语气平淡：“事实胜于雄辩。顾所长没见过世面，坐井观天惯了，咱不怪他。”
顾长明差点一口老血喷出来。
没见过世面？
坐井观天？
老子搞半导体的时候，你还未出生呢！
林辰直接无视了顾长明杀人般的目光，只是对着车顶的士兵轻轻挥了挥手。
“既然顾所长觉得那是宝贝，那就让他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工业神迹。”
“拆！”
一声令下。
早已待命的几十名工程兵同时挥刀。
崩！崩！崩！
固定伪装网的钢索齐声断裂，发出令人牙酸的脆响。
厚重的军用伪装网在重力作用下，如同退去的潮水，哗啦一声滑落。
夕阳的馀晖恰好在这一刻穿透云层，金色的光柱毫无保留地打在了那台钢铁巨兽上。
所有人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那是一台充满了暴力美学的银白色机器。
它巨大，却不显得笨重，反而透着一种精密到极致的优雅。
通过舷窗，复杂的管线如同血管般缠绕，巨大的光学镜头组件在阳光下折射出令人心悸的幽蓝光泽。
而在机器最显眼的铭牌位置，一行用激光蚀刻的中文，如同惊雷一般，狠狠炸进了顾长明的眼球。
【型号：x-001】
【制程工艺：5纳米 euv极紫外光刻系统】
【制造方：星辰科技】
顾长明的瞳孔瞬间缩成了针尖大小。
他象是被人施了定身法，张大嘴巴，喉咙里发出“咯咯”的怪声，指着那行字的手指剧烈抽搐。
5纳米？
euv？
中文铭牌？
这三个词组拆开来他都认识，但组合在一起，就象是一记重锤，把他三十年来创建的认知大厦，砸得粉碎。
“这……这不可能……”
顾长明双腿一软，差点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牛一文看着顾长明失魂落魄的样子，并没有再嘲讽。
老人转过身，痴痴地看着那台在夕阳下熠熠生辉的机器，再次泪流满面。
他缓缓举起右手，挺直了不再年轻的脊梁，对着那台机器，对着林辰，敬了一个颤巍巍的、却又无比标准的军礼。
“顾长明，看清楚了吗？”
牛一文的声音很轻，却随着傍晚的风，清淅地钻进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这，才是咱们夏国的脊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