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四月下旬，朝廷严旨申斥到了:“护理总督王人文，督饬无方，致令川省税厘阻滞，贻误国用。著即严加整饬，克日疏通。倘再渎奏，严惩不贷。”
渎奏二字，如两记耳光，打在王人文脸上。
与此同时，另一道旨意发往巴塘:著赵尔丰即刻返程，接任川督，稳定大局。
消息灵通的人已经嗅到风向，王人文，输了。
然而就在这节骨眼上，一场更大的风暴，以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方式，席卷而来。
五月九日，朝廷突然谕旨明发天下:“干路均归国有。”
短短六字，石破天惊。
川汉铁路，这条全川绅民砸锅卖铁、按亩加捐筹股修建的命脉，被朝廷一纸收归国有。
消息传到成都时，已是五月十日下午。电报局的译员看着电文，手都在抖。他不敢耽搁，立即抄送督署、咨议局、报馆
五月十一日，全城哗然。
茶馆里，读书人捶胸顿足:“铁路国有？那是拿我们的血汗钱，去填朝廷的亏空！”
商铺中，商人愁眉苦脸:“我入了五十股，那可是棺材本”
田间地头，农夫茫然:“去年加征的铁路捐，白交了？”
但这还不是全部。
五月十八日，又一记重锤落下，朝廷任命端方为督办粤汉、川汉铁路大臣，即日南下接收商办公司。
五月二十日，最致命的消息传来，邮传部大臣盛宣怀与英、法、德、美四国银行团签订借款合同，借款六百万英镑，以两湖、四川境内铁路收入和全国厘金、盐税作担保。
“这是卖国！”资阳中学堂里，伍鋆当着全体学生的面，撕碎了手中的《京报》，“铁路国有已是与民争利，抵押路权更是丧权辱国！川汉铁路是四川人的铁路，凭什么拿去抵给洋人？！”
五月二十一日，成都。
川汉铁路公司大楼前人山人海。股东代表、士绅商贾、学生教员，挤满了整条街。台上，立宪派领袖蒲殿俊手持借款合同抄本，声泪俱下:
“诸位！这纸上每一个字，都是我们的血！我们的汗！朝廷不要我们修路，我们认了！可他们转手就把路权抵押给洋人，这是把我们四川人的骨头拆了，熬油去点洋人的灯！”
台下怒吼如潮。
“反对卖国奴盛宣怀！”
“反对卖国机关邮传部！”
“川路川人办，誓死不交权！”
当日，四川保路同志会宣告成立。蒲殿俊、罗纶被推为正副会长，旗帜鲜明:“拒借洋款，废约保路”。
风暴从成都迅速扩散。嘉定、叙府、顺庆、潼川各地保路同志会如雨后春笋般成立。演讲、集会、罢市、罢课，怒火燎原。
资阳劝业场，往日熙攘的商铺纷纷关门。门口贴出白纸黑字:“路权丧失，无心经营”。
学堂停课，学生上街宣讲。
连茶馆的说书人，都改换了段子，说起林则徐禁烟、左宗棠收新疆，借古讽今。
陈静轩站在营部瞭望塔上，望着城中零星的游行队伍，眉头紧锁。
“大人，”赵承安匆匆上来，“潼川府传来消息，保路同志会已聚众三百人，准备赴成都请愿。微趣小税徃 追醉鑫漳劫阿麟知府暗中提供了粮资。”
陈静轩不意外。阿麟这种官场老手，最善见风使舵。之前拉拢佟国正未成，如今保路风起，他自然要站队民意。
“我们扣押税银的事，”他问，“还有人提吗？”
赵承安苦笑：“无人再提，现在全川都在说保路，谁还关心那点税银？连王人文派来的使者，昨日都悄悄回去了，怕是自身难保。”
陈静轩默然。
赵尔丰与王人文的官场斗法，在民意滔天巨浪面前，成了微不足道的小水花。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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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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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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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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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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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
赵尔丰的密电送达资阳。
电文极简，只有一行暗码。译出来是:“封厘卡，扣盐税，待令而动。”
陈静轩将电纸凑近烛火，看着它蜷曲焦黑，化为灰烬。窗外春雨淅沥，打在瓦片上噼啪作响，像无数细碎的脚步声。
他知道，这场戏要开场了。
但怎么演，他有自己的打算。
赵尔丰的意思，是让各地巡防“闹饷，组织兵丁围堵府衙，做出军心不稳、哗变在即的态势，以此为借口扣押春季税款。这是最粗暴也最有效的方法，能最大程度施压王人文。
可陈静轩不愿。
“闹饷一旦失控，真可能酿成兵变。资州、潼川是我们根基之地，不能乱。”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在座军官:“我们第40巡防营的军饷，从未拖欠过。”
众人默然。这是实话。即便最艰难时，陈静轩一直自掏腰包，未曾短过弟兄们一两饷银。
“所以，我们不闹饷，直接封库。”
方案很快定下:以“春季军械点验、库房清查”为由，派兵封锁资州、潼川两府厘金局、各县厘卡库房和井研、盐亭两处盐务稽核所库房，这两地盐产量占川中三成，盐税更是肥肉。
行动在四中旬一个清晨同时展开。
资州厘金局，天刚蒙蒙亮，一队巡防营士兵已列队门前。带队连长递上公文:“奉统领令，春季军械点验需借用库房清点，请贵局暂闭三日。”
局内主事睡眼惺忪地出来，见士兵荷枪实弹，吓了一跳:“这、这不合规矩”
“军务紧急。”连长面无表情，“还请配合。”
同样的一幕在各地上演。潼川府城、三台、射洪、盐亭不过半日，两地十三处厘卡库房全数被封。井研、盐亭两地盐务稽核所更被直接进驻，士兵把守大门，所有账簿、银箱贴封条，主办气得跳脚，却无可奈何。
消息传到成都，王人文勃然大怒。“陈静轩想造反吗？查封税库，形同割据！这是死罪！”
幕僚低声劝道:“大人，不止资潼两地。嘉定、叙府、顺庆各地巡防营都在闹。有的围府衙，有的堵河道，都是要饷。”
王人文脸色铁青。他当然知道这是赵尔丰的手笔，那位远在巴塘的未来总督，正用这种方式告诉他:四川这个家，你当不起。
“派人去安抚。”他咬牙，“告诉那些统领，只要把税银解上来，之前拖欠的军饷，本官补发！另拨特别饷银！”
可派去的人，连陈静轩的面都没见到。
资阳大营外，赵世庸笑呵呵地迎出来，将使者请进偏厅奉茶。
“陈统领军务繁忙，实在抽不开身。”他捻须道，“不过大人的意思，老朽一定转达。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营中弟兄们苦啊。”赵世庸叹气，“去年剿匪，阵亡抚恤还未发足。今年春装，布料又涨了价。底下人怨声载道，陈统领也是没办法，才暂借税库一用，等饷银筹齐，立即归还，绝不拖欠。”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不是扣押，是暂借；不是闹事，是没办法。
使者无功而返。王人文又派第二批、第三批，开出的价码越来越高，补发欠饷、加拨特饷、保举升迁可陈静轩一概不理。
软的没用，就来硬的。
四月初，王人文发出最后通牒:限十日内放行税银，否则将调派新军第十七镇弹压不稳。
消息传到资阳，陈静轩却很平淡。
“第十七镇的军饷，他也发不出来，春季税款被扣，他拿什么发饷？没有饷，新军会听他调遣去打同为吃粮当兵的巡防营？”
果然，通牒如石沉大海。第十七镇统制朱庆澜回了一封客气而疏离的公函:“本部正忙于春操，且饷银未至，实难调动。”
王人文陷入绝境。
税银收不上来，朝廷的催缴文书却雪片般飞来，要解京师协饷，要付庚子赔款四川分摊，要拨云南剿匪军费每一桩都刻不容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