沱江大营的晨操刚过,空气中还残留着士兵们呼出的白气和脚步声激起的尘土味。卡卡小说徃 勉费阅渎陈静轩正在中军厅审阅参谋处拟定的凤凰山会操细化方案,亲兵来报:情报处唐明德有急事求见。
“让他进来。” 陈静轩放下手中的文件。唐明德如今统管的情报网路日益细密,情报处也日益完善,划分了分工明确的几个部门,若非紧要事,很少直接在大营求见。
唐明德快步走入,脸色带着一丝凝重,行过礼后,压低声音道:“团长,卑职有要事禀报。我们秘密抓捕了三个乱党。”
“三个乱党?” 陈静轩眉头微挑,“什么人?为何秘密抓捕?我不是吩咐过,涉及乱党的线索,交由巡警局或州府衙门处置即可,我们不必直接沾手么?”
唐明德连忙解释:“团长明鉴,卑职一直谨遵大人命令。寻常乱党行踪,确已转交地方有司。但此次不同,这三个人,是冲著大人您来的!”
“冲我?” 陈静轩眼神一凝。
“正是。” 唐明德凑近一步,声音压得更低,“据我们眼线报告,以及截获的密信片段来看,这三人在成都革命党中属于激进一派。他们认为,大人您自到任资阳以来,不仅扫清了本地原有的革命党组织和据点,更将潜入我营的党人清除遣散,前番又以雷霆手段扑灭井研、仁寿之变,致使川中腹地数县,革命活动陷入低潮,连他们一向倚重的哥老会,因大人您礼胜公唐口龙头大爷的身份,不仅礼胜公与他们断了联系,连仁寿和井研的堂口也多与彼辈疏远。他们视大人为阻碍川省革命之大敌,必欲除之而后快。此次三人潜入资阳,便是专为谋划行刺大人而来!”
陈静轩闻言,面色沉静,眼中却掠过一丝寒光。他对此并不特别意外,自己所作所为,站在革命党立场,自然是必须拔除的钉子。只是对方竟真的派人前来,且被唐明德先行察觉并控制,足见情报处确已织成一张有效的网。
“人现在何处?可曾惊动外界?”
“人已秘密押往了回龙场大营,已经秘密关押,由可靠弟兄看守。抓捕时十分小心,未惊动旁人。只是” 唐明德略微迟疑,“卑职在监视他们时发现,他们抵资后,曾与资阳中学堂的一名学生有过短暂接触,疑似接应或获取本地情报。但学生身份特殊,卑职未敢轻动。”
“学生?” 陈静轩沉吟。新式学堂的学生,年轻气盛,易受激进思想煽惑,并不奇怪。但学生群体在当下社会颇受关注,尤其是中学堂的学生,往往被视为未来栋梁,处理稍有不慎,极易引发士林非议,甚至被政敌利用,扣上戕害学子、堵塞言路的帽子。
陈静轩无奈的表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那个学生,由你情报处严密监视即可,暂不抓捕。萝拉小税 庚辛罪筷但需将其与乱党接触的线索、证据,整理清楚,秘密移交给资阳县巡警局,至于他们怎么处置,是他们的事。记住,移交时要给他们说清楚,此事涉及学堂,望他们审慎处理,莫要扩大,以免影响学堂清誉和学生前程。”
他顿了顿,看着唐明德:“至于那三个成都来的,你们情报处这次做得很好,反应迅速,处置得当。先继续关押,仔细审问,务必挖出他们在成都的联络网、行动计划细节,以及还有无其他同党潜入。但切记,此事仅限于你情报处核心人员知晓,不得外泄。审出的情报,另册密存,报我即可。”
“是!卑职明白!” 唐明德见陈静轩并未怪罪自己擅自行动,反而得到肯定,心中一定,连忙应下。他知道,将学生线索抛给巡警局,是既撇清自身干系,又将麻烦转移出去的高明之举。
送走唐明德不久,财务处处长沈墨进又求见。沈墨进现在主管全营粮饷发放、物资采购账目,素以严谨细致著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落魄书生了,但此刻脸上却带着一丝疲惫与焦虑。
“大人,卑职有一事请示。” 沈墨进行礼后,开门见山,“如今我营辖地扩大,分驻资阳、仁寿、井研三地,兵员亦增至五营及诸多直属连队。每月发放饷银,均需我财务处人员携带大量银元,分赴各处,亲自点名、核对、发放到每一名士兵手中,路途奔波,人手紧张,且押运风险日增。工作量实在过于庞大,长此以往,恐难以为继。卑职思忖,能否简化流程?譬如,每月饷银,仍由我财务处核算总数,但将各营、各连之饷银总数,直接拨付至该营、该连主官处,由其负责向下发放?如此,我处只须监督总数与发放名册,可省却大量人力与路途周折。”
沈墨进说得恳切,这确实是实际工作中遇到的困难。随着军队规模膨胀,传统的、由最高统帅机构直接面对每一名士兵的亲手发饷模式,行政成本急剧上升。
然而,陈静轩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断然摇头:“墨进,你的难处我知晓。但此事,断不可行。”
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决:“当兵的,吃粮拿饷,天经地义。可你需明白,这粮饷是谁发到他手里,他便认谁是衣食父母,便觉是在为谁卖命!我之所以坚持由财务处绕过营、连,直接发到每个士兵手上,就是要让每一个弟兄都清清楚楚地知道:你们的统领是我陈静轩!你们吃的是我陈静轩筹来的粮,拿的是我陈静轩发下的饷!你们效忠的对象,首先是我,是这支队伍的最高长官,而不仅仅是你们的营长、连长!”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校场上正在收操的部队,继续道:“人心难测,不得不防。如今队伍初创,营长、连长自然忠诚可靠,可一旦他们手中掌握了直接发放粮饷的权力,时日一久,兵丁视他们为衣食所系,这忠诚的天平,会不会倾斜?将来队伍再扩大,新人加入,我如何能确保每一个军官都绝无异心?直接发饷,看似繁琐,却是杜绝吃空饷、克扣军饷最有效的办法,更是将全军人心直接凝聚于麾下的不二法门!规矩一坏,后患无穷。”
他转过身,目光炯炯地看着沈墨进:“工作量大人手不够,那就增加人手!财务处可再招募一批可靠、识字的文书、核算及护卫人员,专司饷银押运发放之事。所需款项,从我特别经费中支取。押运风险大,就加强护卫力量,选择稳妥路线。总之,饷银亲发至兵这条铁规,绝不可废,亦不可打丝毫折扣!”
沈墨进被陈静轩这番斩钉截铁的话说得心中一凛,同时也彻底明白了统领的深意。这不仅是财务流程问题,更是关乎军队掌控力的根本大计。他连忙躬身:“卑职愚钝,未能领会大人深谋远虑。大人所言极是!此规确不可废。卑职回去便着手增募人手,细化押运护卫章程,确保每月饷银准时、足额、安全地发到每一名弟兄手中!”
“嗯,去吧。具体细则,拟好了报我。” 陈静轩点点头。
沈墨进告退。中军厅内恢复安静。陈静轩坐回案前,揉了揉眉心。外有革命党刺客暗藏杀机,内有庞大的军队机器需要以最细致、最核心的方式牢牢掌控。还有凤凰山会操的压力又隐隐迫近。营中诸事看似繁琐,但件件都耗人心力,让陈静轩心力交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