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新朝(1 / 1)

国丧的肃穆尚未完全褪去,新的消息便接踵而至,幼帝溥仪即位,定明年改元“宣统”。诏告天下的黄榜张贴在资州各城门口,簇新而刺目。因尚在国丧期内,朝廷明令元旦日不举行叩贺典礼,并停止各种贺年活动,以示对先帝的哀思延续。然而,新朝的气象仍需彰显。资阳县城内,县衙、城门、文庙等官署要地,按制悬挂起了象征皇权的龙旗,黄底青龙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舞动,与街巷间尚未撤尽的白幡形成了略显矛盾的景象。

正月初一,天色微明。资阳县衙大堂前,知县率领县丞、典史、教谕等一应属官,以及被邀至的本地的士绅、耆老,整齐列队,面北而跪。仪式极其简略,没有鼓乐,没有宴席,只有知县带头三跪九叩,向着遥远的京师方向,完成对新皇登基的象征性朝贺。礼毕,众人默默散去,街道冷清,全无往岁元旦的半点喧嚣与喜庆。

沱江大营内,同样遵循着简化的仪轨。陈静轩命人在营门处悬挂龙旗,集合营级以上军官,在辕门前向北行礼。整个过程简短、肃穆,甚至有些刻板。他特意下令,各营加强戒备,巡逻队次加倍,岗哨严查,防止有乱党趁这新旧交替、人心浮动的时机作乱。国丧与新朝并存的特殊时期,本身就是一种脆弱的不稳定。

表面的沉寂之下,是回龙场新兵营持续了整整三个月的沸腾终于归于一种淬炼后的沉静。一千五百名新兵完成了从农夫、苦力到初步合格士兵的蜕变。他们的皮肤黝黑粗糙,手掌磨出硬茧,眼神里少了几分茫然而多了些服从与警觉。队列行进时脚步声整齐沉闷,挺枪刺击时呐喊带上了血气。

国丧期间没有盛大的校阅,只有一份盖著统领关防的简明命令在各营传阅。以这批完成训练的新兵为基干,辅以从一、二、三营及炮连、辎重连等单位抽调的老兵骨干,成立第四营、第五营立,编制、装备、饷章悉同一、二、三营。营长及主要军官,皆由陈静轩亲自从表现优异、忠诚可靠的旧部中擢升任命,第4营的营长是之前一营的一个连长,叫陈静武,是第一批团练士兵,也是陈静娴的同村同族同辈,随着陈静娴征战过川边,第五营营长也是第一批团练中的同村人陈忠实,此前在二营担任连长。

辎重连扩编为辎重营,下辖运输、仓储、补给等各队,以满足日益庞大的部队后勤需求。

亲兵队扩充为亲兵排,新成立工兵连,集中营内懂木工、泥瓦、爆破等技术的士兵,新组建侦察排,从各营挑选机敏果敢的老兵充任。

扩编完成后,陈静轩下令增加了一项新的仪式。他亲自率领所有新编入四营、五营的官兵,以及部分即将调防的老兵,列队前往位于资阳城西的昭忠祠。

祠堂并不宏大,但庄严肃穆。正殿内,香火长明,一块块簇新或略旧的灵位整齐排列。从最早征战川边牺牲的士卒,到仁寿、井研平叛中阵亡的五位袍泽,凡第四十巡防营成立以来为国捐躯者,姓名皆铭刻其上,享四时祭祀。灵位无言,却自有沉甸甸的分量。

陈静轩站在殿前,没有长篇大论。他只是沉声讲述了这支队伍从无到有、几次见血的经历,提到了几个阵亡者的名字和事迹,最后道:“此处供奉的,是我营忠魂。他们为何而死?为保境,为安民,亦为尔等今日能披此操服,持此刀枪,活得有个人样,护得住身后家园!望尔等入此门,知来处;瞻彼灵位,晓责任。勿忘,勿堕!”

新兵们大多出身贫寒,何曾见过这等将普通士卒奉入祠宇祭祀的场面?看着那些陌生的名字,听着统领平淡却有力的话语,许多人眼眶发热,胸膛起伏。随后,队伍又绕至祠堂后的墓园。一排坟茔整齐肃立,墓碑上简刻着姓名、籍贯、阵亡时间地点。虽是冬日,坟头并无杂草,显然有人精心维护。

这堂无声的入营第一课,比任何训斥或奖赏都更深刻地烙入了这些新兵的心中。一种模糊的归属感与荣誉感,连同对死亡的真实敬畏,开始萌芽。

扩编整训甫定,新的命令又从成都传来。总督赵尔巽下令:为查验营伍,整饬武备,震慑不轨,定于本年农历八月下旬,在成都北郊凤凰山新军演武场,举办四川陆军会操。全省新军、巡防营皆需抽调精锐参加。其中重头戏,便是新军与巡防营之间的模拟攻防对抗演练。督练公所行文中特意点名:“著第四十巡防营遴选劲旅两千,届时与会。该营前番平叛,颇见章法,望加紧预备,勿负期许。”

这分明是将第四十巡防营摆在了巡防营系统的排头兵位置,要与新军同场较量,既是对陈静轩的看重,亦是一场公开的考核与展示。

陈静轩接令,不敢怠慢。他决定抽调战力最强的第一营、第二营全部,配属炮连、加强的辎重分队、医务分队及部分工兵、侦察人员,组成参演部队,正好凑足两千之数。名单火速报往省城督练公所。

命令随之调整:一营、二营即日结束在仁寿、井研的驻防,回防资阳大营,投入为期数月的针对性强化训练。仁寿、井研及资阳本地的日常防务,交由新编成的第四营、第五营以及原先驻守资阳的第三营共同承担。陈静轩定下新规:此后,五营将实行每三月一轮换的防务制度,无具体防务任务的两个营,即专注于大营内的集中休整与训练,以保证战备水平。

就在全军为秋季会操摩拳擦掌之际,新一期的《四川官报》送到了案头。不起眼的角落,刊载着一条简短消息:“查有乱党余英、熊克武等,前曾图谋不轨,拟趁今秋省中会操之机,于省城煽乱起事。幸天威浩荡,侦缉得力,首要余英等已于宜宾就擒,逆首熊克武在逃,严密缉拿中。该逆等阴谋破产,足见跳梁小丑,终难撼朝廷柱石”

几乎与官报同时,总督衙门和督练公所的紧急公文也相继送达,语气严峻:“近悉乱党残孽或有异动,各地衙门、巡防营务必加倍警惕,严查户口,盘查可疑,勿令奸细潜入。各军营内部,须即刻着手清查,甄别官兵思想言行,防微杜渐,杜绝乱党分子渗透潜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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