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山峰一行人押着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姜建军和刘翠花,浩浩荡荡朝着村东头姜朋的小卖部走去。
这趟路,成了公开的刑场。
姜建军被半拖半拽著往前走,脸上带着新鲜的淤青和血痕,衬衫扣子崩掉了好几颗,胸口裸露在外,裤子也皱巴巴地裹在腿上。刘翠花更惨,头发被扯得像一团乱草,脸上脖子上布满抓痕,一件外套勉强遮住被撕破的内衣,眼神空洞,如同行尸走肉。
这幅景象在午后阳光的直射下,格外刺眼,也格外“精彩”。
沿途遇到的村民无不驻足,瞬间围拢过来,指指点点,议论声“嗡”地一下炸开,比刚才车队经过时更加热烈和肆无忌惮。
“我的天爷!这不是建军吗?咋成这样了?旁边那个是刘翠花?”
“还能是啥?偷人被捉奸在床了呗!你瞅瞅那样子!”
“啧啧,这家伙真是不消停啊!前脚刚被他爹拿棍子教训完,转头就敢偷人?还被自己媳妇带娘家人抓个正著?这胆子这脑子”
有人摇头,语气里充满了不可思议和鄙夷。
“哈哈哈,你别说,刘翠花这娘们,别看年纪不小了,身段还真不赖”有猥琐的汉子压低声音,带着下流的调侃。
“咋?眼馋了?下回你也去试试?小心你家婆娘也带人把你堵被窝里!”旁边的人哄笑起来。
“我可没那胆子,也没那福气哟!”
对于姜建军,村里人此刻大多是一种居高临下的看客心态。他之前的举报行为早已败光了人品,此刻的丑事更是让他彻底沦为笑柄和谈资。
同情?那是半点没有。甚至有些心思龌龊的,看着刘翠花的样子,心底还生出些难以言说的、卑劣的羡慕。
远处,姜明站在自家尚未完全建好的新房地基旁,倚著一棵老槐树,静静地看着那条缓慢移动的、充满羞辱与喧嚣的人龙。
看到王彩凤虽然跟在队伍里,脸上残留泪痕,眼神却不再是最初的崩溃,反而隐隐透著一种狠绝和期待?
姜明心中微动,默默感慨:还是低估了这个女人的心性和算计。对同床共枕多年的丈夫,也能在极短的时间内从受害者的悲伤,迅速切换到利用丑闻攫取最大利益的冷酷模式。
这份果决与狠辣,困在这小小的村庄当一个寻常村妇,倒真是有些“屈才”了。
眼看这场闹剧正朝着王彩凤预设的方向发展——押到爷爷面前,以丑事为筹码,逼宫索利——这虽然也能让姜建军身败名裂,但过程未免太顺着某些人的心意了。
姜明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近乎虚无的弧度。他喜欢意料之外的变化,那往往能撕开更深层的人性。
他眼眸微垂,心念流转,一缕无形无质、却精妙异常的精神波动,如同精准制导的细针,悄无声息地穿越嘈杂的人群,轻轻没入了姜建军的识海深处。
这波动并非强制控制,更像是一种催化剂,一种强烈的暗示与唤醒,瞬间放大了姜建军此刻内心被极端羞辱、恐惧、绝望所淹没的某些情绪,并注入了短暂而强烈的勇气冲动。
正被王家两个汉子扭著胳膊、踉跄前行的姜建军,原本已经面如死灰,眼神麻木,近乎认命地放弃了挣扎,只想着这场公开的羞辱何时能结束,以后如何在村里苟延残喘。
然而,就在那缕精神波动触及他识海的瞬间,他猛地抬起了头!
他看到了走在前头、虽然脸上挂著泪痕,但眼神深处却闪烁著一丝狠厉和某种隐隐期待的王彩凤——哪有半点真正伤心欲绝、只求公道的妻子模样?
他看到了身边凶神恶煞、推搡着他的大舅哥王山峰,以及那些王家男人鄙夷唾弃的目光——仿佛他是一条肮脏的野狗。
他的目光掠过周围那一张张或嘲笑、或鄙夷、或纯粹看热闹的熟悉面孔,那些刺耳的议论如同针一样扎进耳朵;
最后,他看到了身边同样被押著、衣衫破烂、眼神空洞绝望、仿佛魂魄已散的刘翠花是因为他,这个本来名声就不好的女人,此刻被彻底踩进了最污秽的泥沼。
紧接着,父亲姜朋那张苍老、愤怒、上次被他气得几乎晕厥的面孔,无比清晰地浮现在他脑海中。
上次举报三弟,已经把父亲气得够呛。若是这次,自己这更加不堪的丑事再被这样押送到父亲面前,当众揭开老爷子那么大年纪,还能承受得住吗?会不会
一股混杂着滔天羞耻、对妻子的恨意、对围观的愤怒、对刘翠花的复杂愧疚、以及对老父亲可能出事的恐惧的洪流,在姜明那缕精神波动的催化和短暂赋予的“勇气”下,轰然冲垮了他一贯的懦弱与权衡!
“啊——!!!”
姜建军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嘶吼,不知从哪里爆发出一股蛮力,猛地挣脱了王家汉子并未用全力的束缚!
只见他眼神涣散,却又带着一种骇人的决绝,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调转方向,朝着路旁一户人家结实的砖石院墙,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自己的头颅撞了上去!
“砰——!!!”
一声闷响,沉重而清晰地敲击在每个人的耳膜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众人眼睁睁看着姜建军的身体像一截被砍倒的木桩,软软地顺着墙壁滑倒在地。额角处,鲜血汩汩而出,瞬间染红了他灰败的脸颊和身下的尘土。
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笼罩了现场。
紧接着,人群轰然炸开!
“啊——!建军撞墙了!”
“出人命了!快!快看看!”
“我哩娘哎!咋就撞墙了!”
惊呼声、尖叫声、杂乱的脚步声顿时响成一片。王家人也懵了,王山峰脸上的凶狠被惊愕取代,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王彩凤的哭声戛然而止,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满头是血、生死不知的丈夫,脸上的算计和狠厉瞬间褪去,只剩下难以置信的惊恐和茫然——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刘翠花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她瘫坐在地上,看着姜建军身下蔓延开的血迹,终于发出了第一声真正意义上的、凄厉的哭喊:“建军啊——!”
这一撞,远比之前任何打骂都更具冲击力。它瞬间冲垮了这场“捉奸游街”闹剧的喧嚣表皮,露出了底下冰冷而残酷的底色——人命的重量。
“都别愣著了!快!快送立青那儿去!”有年长的村民反应过来,大声吼道。
众人这才如梦初醒,七手八脚地上前,也顾不得脏和忌讳,慌忙抬起昏迷不醒、血流不止的姜建军。
有人脱下外套试图捂住他头上的伤口,有人跑去开三轮车。场面比刚才更加混乱,却少了之前的戾气,多了几分真实的惊慌。
王彩凤此刻也慌了神,哭喊著跟在抬人的队伍后面,嘴里语无伦次:“建军你别吓我啊你怎么这么傻啊” 不知是后悔,还是怕担上逼死丈夫的名声。
看热闹的人群也跟着涌动,有人还在议论,但语气已经变了:“哎哟,这下可闹大了!”
“不会真出人命吧?”“姜建军也是,咋就想不开呢”
更有那“机灵”的,已经掏出手机,不是打给村医立青,而是直接拨通了报警电话:
“喂,110吗?我们大姜庄这里,有人打架不对,是有人自杀了!撞墙!流了好多血!你们快来人啊!”
消息长了腿,以更快的速度向全村扩散,自然也传到了村东头小卖部里,正心神不宁的姜朋老爷子耳中。
当“建军撞墙了,满头血,可能不行了”这句话如同冰锥般刺入耳中时,姜朋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滚烫的血液“轰”地一声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绞痛袭来,呼吸瞬间困难。
就在他身体一晃,几乎要向后栽倒的瞬间,体内那道上次姜明留下的、一直温养着他心脉的乙木灵气,仿佛被触动,自行流转起来,如同一股清凉的溪流,迅速抚平了那骤然飙升的血压,护住了急剧波动的心神。
老爷子晃了两晃,单手死死撑住了柜台边缘,这才勉强站稳。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渗出细密的冷汗。
愤怒吗?当然有,对这个不争气、屡屡惹祸、如今竟做出如此丑事的逆子,他岂能不怒?
但那终究是他的儿子啊!是他第一个孩子!是那个曾经骑在他脖子上咯咯笑,后来跟着他学木匠、虽然学艺不精但也曾喊过他无数声“爹”的儿子!
纵然有千般不是,万般可恶,听到他可能“不行了”的消息,那股源自血脉深处的牵绊和恐慌,还是瞬间压倒了所有的愤怒与失望。
“在哪?!建军现在在哪?!”老爷子声音嘶哑颤抖,抓住前来报信的人急问。
“送送立青那儿去了!流了好多血!”
老爷子二话不说,踉踉跄跄就要往外冲。正在此时,闻讯赶来的二儿子姜建业也到了小卖部门口,赶紧扶住父亲。
“爹!爹你慢点!别急!”姜建业脸上也带着惊容,眼神复杂无比。听到大哥撞墙的消息,他第一反应是心头一跳,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毕竟是一母同胞。
但紧接着,另一股更加阴暗、难以启齿的念头,如同藤蔓般悄然滋生:大哥要是真有点什么事那老爷子的家产以后是不是就这念头让他自己都感到一丝寒意,却又挥之不去。
他用力搀住父亲,语气努力显得沉稳:“爹,您先别慌!我刚才问了下,人已经送到立青那儿了。不过立青那条件您也知道,估计处理不了,可能直接送县医院了。咱们现在赶过去,到县里也得好一阵,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净添乱。”
看父亲焦急的神色,姜建业继续“劝慰”道:“当务之急,是得赶紧通知该通知的人。小宽(姜建军在部队当兵的儿子姜宽)那边,还有小娟(姜建军已出嫁的女儿姜娟)那儿,都得赶紧打电话!让他们有个准备,万一万一需要他们回来呢?”
他的话,听起来合情合理,既安抚了父亲,又将当下的“责任”巧妙地引向了通知其他子女,暂时延缓了父亲立刻前往县城的冲动,也给了他一点缓冲的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的巨变和内心那点阴暗的思量。
姜朋听了二儿子的话,剧烈起伏的胸膛稍稍平复了一些,但苍老的眼睛里依旧充满了血丝和深重的忧虑。
他无力地摆摆手,声音疲惫而苍凉:“打打电话吧先给小娟打,让她赶紧去县医院看看小宽那边先别说得太严重,别影响孩子在部队但得让他知道”
小卖部里,电话机被拿了起来。屋外,关于姜建军撞墙生死未卜的消息,正在迅速发酵,取代了之前捉奸的谈资,成为了大姜庄今夜最轰动、也最令人心情复杂的新闻。
而这场由丑闻引发的风暴,在鲜血的浸染下,陡然转向了一个更加不可预测、也更令人揪心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