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建军撞墙被送往县医院抢救后,消息如同投入池塘的巨石,在姜家亲戚间激起了层层涟漪。
姜建业按照父亲的嘱咐,逐一给兄弟姐妹们打了电话。电话自然也打到了远在南方的姜建国那里。
尽管几天前才刚经历大哥姜建军恶意的举报和污蔑,但老爷子姜朋随后那场当众的棍棒教训和逼其下跪道歉,已经以一种极其传统且激烈的方式,替姜建国出了一口憋闷多年的恶气。
更重要的是,是父亲的态度。
那份为了维护他而勃发的怒火,那份不惜与老大决裂也要讨回公道的决绝——让姜建国心中积压多年的某种冰封角落,悄然松动、融化。
电话里,姜明的神识敏锐地捕捉到了父亲语气中那丝难以掩饰的、松快的气息。
那不是幸灾乐祸,而是一种迟来的、终于被父亲“看见”和“在乎”的释然与慰藉。
这份关心来得太迟,迟得几乎跨越了姜建国整个艰难的青春与壮年,但他依然感到一种近乎心酸的知足。
加之自家实际上并未因此事蒙受实质损失,姜建国对大哥本人,其实已谈不上多少深刻的恨意。当然,更谈不上什么兄弟感情了,心早就凉透了。
因此,当二哥姜建业打来电话,告知大哥撞墙住院、伤势不轻时,姜建国在短暂的错愕后,很快便明了这通电话背后必然有父亲的意思。
老爷子再怒其不争,终究血脉相连,出了这种事,自然是希望子女们至少表面上能维系一点基本的体面,不要显得太过冷漠。
于是,姜建国又给儿子姜明打了电话。他的意思很明确:看在你爷爷的份上,也权当是走个过场,你去县医院买点水果看望一下。东西送到,心意到了就行,姜建国也不愿勉强儿子,特意叮嘱“实在不行把东西放下就走”。
姜明在电话这头平静地应下:“好。”
他对此并无太多感触。看望姜建军也只是不想父亲在亲戚面前,落个不懂礼数,人情冷漠的话把。
翌日,姜明骑着山地车,沿着通往县城的乡道前行。初冬的风已有寒意,路边的田野一片萧瑟。
他在靠近县城的路边随意找了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的水果店,称了几斤苹果和香蕉,用塑料袋装好,挂在车把上,便径直前往玉县人民医院。
医院里弥漫着消毒水特有的味道,人来人往,嘈杂中透著一种特有的焦灼与沉闷。
姜明无需询问,神识微动,便如同拥有精确导航,轻易锁定了姜建军所在的病房楼层与房号。
他拎着水果,不疾不徐地走在略显昏暗的走廊里。
就在他即将走到那间病房门口时,远超常人的听力,让他清晰地捕捉到了门内传来的、刻意压低的对话声。
是王彩凤带着哭腔的啜泣,以及一个年轻女声的安慰。那女声应该是姜建军的女儿姜娟。
“妈,你别一直哭了。医生不是说了吗,阿爸已经脱离危险了,就是撞得有点狠,脑震荡,还有点颅内淤血,需要观察静养。你就放宽心。”姜娟的声音带着疲惫,试图安抚母亲。
“我我咋能放宽心啊你爸他他差点就”王彩凤的哭声断断续续,充满了后怕和一种表演性的悲伤。
“妈,现在阿爸没事了,你能不能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阿爸他为什么会突然想不开去撞墙?”姜娟的语气里带着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微趣暁说 已发布蕞芯彰踕
她接到电话匆匆赶来,只知道父亲撞墙受伤,具体缘由却被含糊带过。
病房内沉默了几秒,只有王彩凤压抑的抽泣。然后,她带着哭音,用一种刻意“简化”和回避重点的语气说道:“恁爸他他不要脸啊!他他偷人!跟村西头那个刘翠花!被我被我撞见了!”
“啊?”姜娟显然被这个消息震了一下,声音里充满了惊愕与难堪。
“我就我就一时气不过,想把他拉到恁爷那儿,让恁爷给我做主,评评理我哪知道哪知道你爸他脾气那么犟,那么想不开啊!”
王彩凤迅速将重点从“捉奸游街”转移到“丈夫想不开”上,试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只是想要公道、却意外刺激了丈夫的可怜妻子形象。
她甚至开始寻找其他借口来分摊责任:“我估摸著可能也是因为前一阵子,恁爷打了他那一顿,把他给打狠了,心气儿不顺,郁结在心里了”
“阿爷打阿爸?为什么?”姜娟更加疑惑了,她完全不知道之前那场风波。
王彩凤仿佛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宣泄口和替罪羊,语气顿时“理直气壮”起来,开始颠倒黑白,混淆因果:“为啥?还不是因为恁爷偏心眼偏到胳肢窝去了!”
“恁三叔在门口挖个沟,你爸就看不过去,说了两句公道话,这就不行了!恁爷护犊子护得厉害,非逼着你爸给你三叔下跪道歉!”
“你爸那么大个人,当着全村人的面这口气他能咽得下去?我估计著,就是这两件事加在一起,把你爸给气著了,憋屈得狠了,他才他才一时糊涂,想不开啊!”她言之凿凿,仿佛自己才是唯一的受害者,而姜建军撞墙,全是老爷子的逼迫和姜建国的“挖沟”引起的。
病房外,拎着水果的姜明,听到王彩凤这番完全不顾事实、肆意扭曲、将责任全数推给爷爷和自家父亲的言辞,饶是他心境已然不同,也不由得在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冰冷讽刺的弧度。
呵呵,真是死不悔改。
他不再停留,伸手推开了病房门。
这是一间普通的三人病房,姜建军躺在靠窗的那张床上,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脸色蜡黄,双目紧闭,仍在昏睡或半昏睡状态。王彩凤坐在床边椅子上,眼睛红肿。
一个二十多岁、模样与姜建军有几分相似、穿着入时的年轻女子站在旁边,正是姜娟。
看到姜明进来,两人都愣了一下。王彩凤的眼神瞬间变得复杂无比,嫉恨、尴尬、警惕,还有一丝未能完全掩饰的心虚交织在一起。
姜娟则有些意外,显然没想到这个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堂弟会来。
姜明神色平静,仿佛没看到王彩凤那刀子般的眼神,也没听到刚才那番对话。他将手中装着苹果香蕉的塑料袋轻轻放在病床边的床头柜上,然后看向姜娟,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他的动作和神情都极其简洁,甚至有些冷淡,完全符合“放下东西就走”的预设。
就在他点头的瞬间,垂在身侧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弹。
两道无形无质、精微至极的灵力,如同精准制导的细针,悄无声息地自他指尖逸出,分别没入了病床上的姜建军和坐在床边的王彩凤体内。
灵力入体,并未引起任何异象,甚至连最精密的仪器也难以察觉。它们如同潜伏的种子,将在未来的岁月里,缓慢而确定地生根发芽,达成姜明预设的效果。
姜建军,自然不能让他就此死掉。姜明要让他活着,亲眼看着曾经被他欺辱、掠夺、污蔑过的三弟一家,如何一步步走向他难以企及的高度;
要让他夫妇二人,在往后漫长的日子里,始终被嫉妒、悔恨、眼红却又无可奈何的情绪反复煎熬。那才是对他们最好的“回报”。
当然,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前世他们对不谙世事的母亲欺辱盘剥,此世变本加厉的对父亲污蔑构陷,这一而再、再而三的恶行,真当姜明是个好脾气的。
这两缕灵力,蕴含着姜明一丝微不可察却坚韧无比的意志。它们将如附骨之疽,潜藏在姜建军的脑络与王彩凤的喉间经络。
在未来十年里,姜建军将会出现类似中风的后遗症,口眼歪斜,行动迟缓,虽不至完全瘫痪,却再也无法利索地行走、清晰地说话,更别提去算计别人、拈花惹草。他将困顿于病体,清晰感受自身的无力与狼狈。
而喜好搬弄是非、巧舌如簧的王彩凤,则将喉窍渐闭,声音嘶哑,最终近乎失声,成为一个想说却说不出的“哑巴”。
她再也不能用那张嘴颠倒黑白、挑拨离间、哭闹撒泼,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影响力随着声音一同消失。
十年,对于凡人而言,是一段不短的时光,足以磨去许多棱角,改变许多境遇。这算是姜明给予他们的一点小小的、却又足够漫长的惩戒。
做完这一切,姜明不再看病房内的任何人,也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转身便离开了病房,仿佛真的只是来完成一个送水果的任务。
房门轻轻关上,隔绝了病房内消毒水的味道和那对母女各异的心思。
走廊的光线依旧昏暗。姜明步履平稳地走向楼梯口,心中无波无澜。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有些惩罚,不见血光,却入髓蚀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