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何明风离京后第二年。
郑榭与郑彦商议后,就把他们之前住的宅子买了下来。
连隔壁空置的一处也一并买下。
“二哥说,当年在武县开酒楼,是你出的主意。”
“后来生意做起来了,分红你一分没多要。”
郑彦说着,眼圈又红了,“这宅子,本该就是你的。只是你一直在外,我们就先收拾出来,让三哥住着照看。”
“匾额是去年挂上的,就等你回来。”
正说着,门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郑榭一身深灰长衫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位梳着妇人发髻的年轻女子,鹅黄襦裙,淡青比甲,眉目清秀端庄。
“明风回来了。”
何明风立刻起身:“郑二哥,刘……刘姑娘?”
何明风难得面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
郑榭脸上露出笑意,随即侧身引见,“这是内子,去年腊月过的门。”
刘瑾儿脸颊微红,盈盈一礼:“何公子,久违了。”
“二……二嫂。”
何明风终于理顺了称呼,心中感慨万千。
他去石屏之前,还真没有感觉到郑榭和刘瑾儿之前的情愫。
三年,京中人事变化,竟如隔世。
郑榭摆摆手,神色认真起来:“明风,宅子的事,你别多想。”
“当初在武县,没有你,就没有状元楼的今天。”
“这宅子是你应得的。你若推辞,便是见外。”
何明风张了张嘴,正想说些什么,忽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门房老仆跑进来,气喘吁吁:“两位少爷,宫、宫里来人了!”
话音未落,一个身着青色宦官服色的人已走进院子。
来人四十上下,面白无须,步履沉稳,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内侍。
郑彦郑榭一见,连忙起身相迎。
这是宫里司礼监的掌事太监,姓王,品级不高,却是常在御前走动的。
“大人好。”
郑彦连忙拱手。
王公公微微颔首,目光落在何明风身上,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这位就是何明风何大人吧?咱家奉皇上口谕,请何大人即刻入宫觐见。”
厅里静了一瞬。
何明风起身,整了整衣冠:“臣领旨。”
郑彦忍不住道:“明风刚到家,茶还没喝一口……”
话还没说完,被郑榭一个眼刀飞过来。
郑彦立刻不敢说话了。
王公公像是没听到一样,笑容不变:“皇上知道何大人今日抵京,特意嘱咐,召见后就让他回来休息。郑公子放心,用不了多久。”
刘瑾儿悄然退到一旁。
何明风对众人点头,转向王公公:“有劳公公引路。”
郑彦送出门外,眼看何明风就要随太监离去。
刘瑾儿忽然急走几步,拿出一个荷包,悄悄塞进王公公手里:“大人辛苦,一点心意。”
“哎哟,这可不敢当。”
王公公嘴上推辞,手却接得稳当。
他凑近些,声音压得更低,“诸位放心,皇上今儿心情不错。召见何大人,是好事。”
“咱家出来时,皇上正看石屏州今年的秋粮奏报呢。”
这话点到即止,但郑家兄弟都听懂了。
皇上重视何明风,召见是荣宠。
郑榭和郑彦儿互相对视一眼,皆郑重拱手:“多谢公公提点。”
等何明风跟着王公公走后,郑榭才松了口气,看向自己妻子。
“瑾儿,还是你想的周到。”
刘瑾儿脸色微红,抿嘴笑了:“这有什么的。”
郑彦看着自家二哥和二嫂,不由得一阵牙酸。
啧啧啧……
这两人都成婚一年多了,动不动还要谢来谢去的。
嘶,他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
马车穿过正阳门,驶向皇城。
马车不大,但干净整洁,熏着淡淡的龙涎香。
两个小内侍骑马随行。
透过车窗,何明风看见熟悉的红墙黄瓦,看见肃立的禁军,看见匆匆走过的官员。
一切仿佛昨日,但又如此陌生。
“何大人。”
王公公满脸堆笑地开口:“皇上近来勤政,常批阅奏章至深夜。”
“今日特意空出午后时辰召见您,这是难得的恩典。”
何明风明白这是提点,低声道:“多谢公公提醒。”
王公公点到为止,不再说话。
马车也在午门前停下。
何明风下车,随王公公步行入宫。
……
紫宸殿在皇城东侧,是皇帝日常理政、召见臣工的地方。
殿宇不算最大,但位置重要,能在此被召见的,多是简在帝心之臣。
殿前侍卫验过腰牌,王公公引何明风入内。
殿中燃着炭盆,温暖如春,淡淡的檀香弥漫。
御案后,一个身着明黄常服的年轻人正在批阅奏章。
何明风在殿中站定,依礼跪拜:“臣何明风,奉召觐见,恭请圣安。”
“平身。”
声音清朗,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
但又沉淀着超越年龄的沉稳。
何明风起身,垂首而立。
按规矩,臣子不能直视天颜,但他还是用余光看到了御案后的身影。
和记忆中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天子相比,眼前的人长高了一大截,肩宽了,轮廓硬朗了。
虽然坐着,但那份自然流露的威仪,已非昔日可比。
林靖远放下朱笔,抬起头来。
“何爱卿。”
何明风抬头,才终于看清了皇帝的脸。
林靖远眉目依旧俊朗,但褪去了稚气,目光深邃锐利,鼻梁挺直,唇角习惯性地微抿着。
三年的帝王生涯,让这个本就聪颖的少年,淬炼出了真正的君王气度。
“三年不见,你倒没什么大变。”
林靖远打量着他,忽然笑了笑,“就是黑了。滇南的太阳,比京城的毒辣。”
这开场白轻松随意,让殿中略显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些。
“是。滇南日照充足,臣常在田间地头走动,晒得黑了些。”
何明风答道。
“坐下说话。”
林靖远指了指下首的绣墩,“你从石屏来,给朕讲讲,那边如今怎么样了?朕看奏报,说今年秋粮比三年前多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