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微露,阳光通过树林间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影,但仍未能彻底驱散林间那层薄薄的雾气。此时,陆铮早已悄然起身。
而一旁的林晚晴睡眠较浅,稍有动静便能察觉。当感受到身旁人的异动后,她下意识地伸出手摸索着身侧,直到触摸到陆铮那坚实有力的臂膀,心中方才踏实下来,并缓缓闭上双眼继续入睡。
然而,林晚晴并没有听从陆铮的建议,反而摇晃着头撑起身子坐了起来。一头柔顺的长发顺势滑落到她白淅的肩头上,仿佛一幅美丽动人的画卷。
回想起昨晚在表哥家中聚餐的时候,王桂香曾开玩笑说:"哎呀呀,你们这对新婚小夫妻啊,怎么这么快就要唱起&039;天河配&039;咯!晚晴妹子,你家铮子哥这一出门,晚上睡觉会不会觉得被窝冷冰冰呢?听到这话,林晚晴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而陆铮则埋头大口吃饭,连耳朵都泛起了一抹淡淡的红晕。
此刻,真到了要走的时辰,那点玩笑话沉淀下来,化作实实在在的不舍,沉甸甸地压在心头。林晚晴抿着唇,点亮油灯,昏黄的光晕染亮小屋一角。她打开炕柜,取出一个半旧的帆布挎包——是陆铮以前用的,洗得发白,边角却磨得平整。
“换洗的衣服,两套,叠好了放在底下。”她声音细细的,在清晨的静谧里格外清淅,“这条新毛巾,你带着。县里招待所的条件,也不知道怎么样……”
她一边说,一边将东西仔细放入。陆铮就站在她身后,穿着那身浆洗得硬挺的旧军装,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背影和专注的侧脸上。她穿着月白色的细布睡衣,领口松了一颗扣子,露出一小截雪白的颈子,随着动作,发梢轻轻晃动。
“天热,但早晚凉,这件薄外套也带上,万一变天……”林晚晴拿起一件叠好的外衣,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转身跑到外间小厨房,不一会儿,拿着一个小布包回来,“差点忘了,这是我昨天蒸的馒头,还软和,你路上带着吃。还有这咸菜,我用香油拌过的……”
她絮絮地说着,象个送孩子远行的母亲,恨不得把整个家都给他打包带上。昏黄的灯光下,她眼眸清澈,带着显而易见的牵挂。
陆铮没说话,只是看着她。胸腔里涌动着陌生的、酸胀温热的情绪。以前出任务,十天半月也是常事,背上行囊就走,从无牵绊。如今不过离家五日,却仿佛要割舍什么极重要的东西。
他上前一步,从背后将她轻轻拥住。下巴搁在她单薄的肩头,嗅着她发间熟悉的、清雅的皂角香气,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独属于她的甜暖。
“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晨起特有的沙哑,热气拂过她耳畔,“就几天。”
林晚晴身体微微一僵,随即软下来,靠进他怀里。手里还捏着那个装着馒头咸菜的小布包。她没回头,只是轻轻“恩”了一声。可那一声里,藏着的依赖和不舍,陆铮听得真切。
他收紧手臂,将她搂得更紧了些。两人就这样在晨光熹微的屋里静静相拥,听着彼此的心跳,谁也没再说话。离别的愁绪像无形的丝线,缠绕着,却不令人窒息,反有种被紧紧系住的安心。
送陆铮到屯子口时,天已大亮。王桂香和几个早起的妇人正在井边打水,瞧见他们,又是一阵善意的哄笑。陆铮面不改色,只对王桂香点了点头:“嫂子,家里劳你多照看。”
“放心去吧!把心放肚子里,晚晴有我呢!”王桂香爽快应道,又冲林晚晴挤挤眼。
林晚晴脸颊微红,看着陆铮背上那个她亲手整理的挎包,鼓鼓囊囊,显得他挺拔的背影莫名有些……可爱。她一直送到大路口,看着陆铮坐上林场那辆破旧的敞篷卡车。
车子发动,喷出一股黑烟。陆铮坐在车斗里,隔着一段距离望过来。晨风拂动他额前短短的硬发,那双总是深邃锐利的眼睛,此刻清淅地映着她的身影。
林晚晴朝他挥了挥手,努力弯起嘴角,想笑得轻松些。
车子摇摇晃晃地驶远了,扬起一路尘土,很快消失在道路尽头。林晚晴站在原地,望着空荡荡的土路,心里也跟着空了一块。清晨的风带着凉意,吹得她衣衫拂动,竟觉得有些冷。
接下来的两天,日子照常过,却又处处不同。
院子里没了那沉浑有力的劈柴声,没了他在灶房后默默担水的身影,也没了他偶尔从林场回来,带给她的一把野果或几朵不起眼却生机勃勃的小野花。
林晚晴努力让自己忙碌。她帮王桂香下地,更细致地照料家里,甚至尝试着做了陆铮爱吃的贴饼子,虽然火候没掌握好,有点焦糊。王桂香看在眼里,只笑着打趣两句,并不多问。
白天还好,有活计分散心神。最难熬的是夜晚。
小屋仿佛一下子变大了,变空了。火炕烧得依旧暖和,被褥也柔软,可身边少了那个火炉般滚烫坚实的身躯,少了那沉稳的呼吸和偶尔睡梦中无意识揽过她的手臂,夜晚便显得格外漫长和清冷。
第一晚,她辗转反侧,直到后半夜才迷糊睡去。第二晚,她索性将陆铮常穿的一件旧外套抱在怀里。那上面还残留着他身上特有的、如同被阳光炙烤过的草木与汗水混合的气息,凛冽,却让她感到奇异的安心。她将脸埋进去,深深吸了一口,仿佛他还在身边。
白日里,她总会不自觉地看向院门,耳朵也格外伶敏,捕捉着任何类似他脚步声的动静,哪怕明知不可能。去溪边洗衣,蹲在那块熟悉的大石上,总会想起他第一次在桦树后凝视她的目光,想起他后来在这里笨拙却滚烫的告白。如今溪水依旧潺潺,却少了那份令人心悸的注视。
思念像无声的蔓草,在每一个独处的空隙里悄然滋生,缠绕心扉。她才惊觉,原来不知不觉中,这个冷硬沉默的男人,已经如此深地嵌入她的生命,成为她在这片陌生黑土地上,最坚实温暖的倚靠和归属。
县林场的招待所条件比陆铮预想的还要简陋。大通铺,一间屋住七八个人,汗味、脚臭味、烟味混杂。学习内容枯燥,多是政策和安全条例。讲课的人嗓音平板,在闷热的午后听得人昏昏欲睡。
陆铮坐在靠窗的位置,身姿笔挺,眼神却有些飘忽。窗外是县城灰扑扑的街道,偶尔有自行车铃声响过。他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家里窗明几净的小屋,灶膛里跳跃的火光,和她坐在灯下低头缝补时,那截白淅优美的脖颈。
同桌的老张捅了捅他骼膊,压低声音:“嘿,陆铮,发什么呆?想媳妇儿呢?”
陆铮回过神,面无表情地瞥了老张一眼,没接话,重新将目光投向讲台。耳根却不易察觉地热了一下。
想。怎么不想。
陆铮那不易察觉的热度还没从耳根完全褪去,老张那双因为常年在林子里熬、带着精明和捉狭的眼睛,就把他这点细微反应逮了个正着。
“嘿,还不好意思了!”老张乐了,骼膊肘又撞过来一下,力道没轻没重,咧着一口被烟熏得微黄的牙,声音压得更低,却足够让前后排几个竖着耳朵的爷们儿听见,“我说陆铮,你小子可是走了大运了!娶了那么个天仙似的媳妇儿!跟画里走出来似的!那天你们办事儿,我远远瞧了一眼,哎呦我的娘,那身段,那脸盘……啧啧!”
前排的老李闻声也扭过头,是个黑壮汉子,脸上带着憨厚的笑,也跟着凑热闹:“就是就是!俺婆娘回去跟俺念叨好几天,说没见过那么水灵的姑娘,说话声儿跟唱歌似的,咋就落到你陆铮这块冰坨子手里了?哈哈哈!”
一阵低低的哄笑在几个相熟的工友间传开。枯燥的学习间隙,这种带着艳羡和善意的调侃,成了最好的提神剂。
陆铮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甚至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嫌他们吵。可若是熟悉他的人,比如老张,就能看出他那紧绷的下颌线,其实微微松弛了那么一丝丝。他重新将目光投向窗外灰扑扑的街道,指节分明的手指在粗糙的木桌面上无意识地轻轻叩了一下。
老张见他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眼珠子一转,故意凑得更近,几乎贴着陆铮的耳朵,用一种男人间谈论“正经事”的语气,半真半假地叹道:“不过话说回来啊,铮子,这么漂亮的媳妇儿,你就这么搁家里头……放心啊?”
这话问得直白,甚至有点冒犯。周围瞬间安静了一瞬,几个工友都竖起了耳朵,眼神在陆铮和老张之间瞟来瞟去。
陆铮叩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
他缓缓转过头,目光落在老张那张带着戏谑笑意的脸上。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平静得象深潭的水,可老张却莫名觉得后颈皮一紧,讪讪地缩了缩脖子。
“有啥不放心的。”陆铮开口,声音不高,却沉甸甸的,带着他特有的、不容置疑的冷硬,“我家,她守着。”
短短几个字,既回答了问题,也摆明了态度——那是他的家,他的媳妇儿,轮不到外人操心。
老李没品出这话里的分量,还在那儿憨笑:“那倒是!晚晴妹子看着就贤惠!不过啊,铮子,咱们这出去学习,家里就剩女人,虽说屯子里太平,可保不齐有啥不长眼的……”他顿了顿,似乎想起什么,“哎,我听说你们屯子那个刘老四,就不是个安分东西……”
“他不敢。”陆铮打断老李的话,语气平淡,却象一块石头砸进水里,笃定得很。
老张这会儿缓过劲儿来,咂摸出点味道,拍着大腿笑道:“瞅瞅!瞅瞅!这哪是不放心?这分明是放心得很!也是,就陆铮你这身手,这脾气,哪个不开眼的敢往你家门里瞅?怕是腿都给打折喽!”
他这么一说,气氛又活络起来。另一个工友笑着接茬:“那是!咱们铮哥的媳妇儿,那得是铮哥自己护着!不过话说回来,老张刚才那问题,也不是没道理。这么如花似玉的媳妇儿独自在家,换我,我也惦记!恨不能天天拴裤腰带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