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地上，背靠着墙。纸片还在面前，墨迹已经消失，但那九个点的位置我记得。尾戒还烫着，手腕上有一圈焦黑的痕迹。我没有包扎，也不打算停下。
天亮了，阳光从屋顶的破洞照进来，落在纸上。光斑慢慢移动，我没有动。眉心热得很，像是有人拿烙铁贴在皮肤上。我用手压住朱砂，用力按下去。疼让我清醒。
烬心火在胸口沉着，不像昨晚那样乱冲。它现在很稳，但也更重。像一块烧红的铁埋在心口。我知道刚才看到的不是幻觉。荒原、倒塌的塔、悬浮的火——它们是真的。那团火在叫我，而我必须回应。
我不能只靠一次感应。我要能控制它，能重复出来。如果这是妖术的源头，那就不能只靠运气去碰。我要把它变成可以教给别人的路。
我从袖子里拿出另一张纸，重新画圆阵。这次我把九个点的位置改了三处。根据昨晚发光的顺序，第二和第五是同步亮的，说明它们在同一星轨上。我用指尖蘸唾沫，把线条擦掉重画。
画完第一遍，不行。
画第二遍，还是不对。
第三遍时，我咬破舌尖，把血吐在砚台里，混着墨水重新描线。血墨画出来的线更粗，也更暗。画到第七次，我的右手开始抖。食指上的伤口没愈合，又裂开了。
我把掌心贴在纸面上，调动烬心火。
没有反应。
再试一次，加大输出。
尾戒猛地一烫，像是被针扎进肉里。我忍住没松手。烬心火顺着经脉往上走，冲向手臂。颅内突然刺痛，眼前发黑。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
但我没有撤力。
继续推。
再推。
纸上的第二点和第五点闪了一下光。极短，像风吹灭灯前的最后一跳。然后熄了。
成了。
这一次是我主动做到的。不是被动接收，是我自己引出来的。
我瘫在地上，喘了很久。冷汗把后背的衣服浸透了。我想抬手擦脸，发现右臂完全麻木。我用左手掐进去，才感觉到一点疼。这具身体快撑不住了，但我不能停。
我摸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往眉心和手腕抹了一层膏药。药味很苦，带着铁锈气。这是风无涯早年给我的，说能压住妖力反噬。我一直留着，不到最紧要的时候不用。现在我知道，以后这种时候只会更多。
膏药涂上去，灼痛减轻了些。我坐起来，把染血的纸收好，又从怀里掏出一本薄册子。这是我昨夜从禁阁默记抄下来的《星引残篇》。字不多，只有三页半，全是零散记录。
第一页写着：“九曜者，非星名，乃位也。”
第二页写着：“心火应南三度，可通归源之门。”
第三页只剩半句：“……以血为引，以痛为阶，登者不返。”
我没看懂“登者不返”是什么意思。但我知道，这条路没有回头。我已经站上来了。
我把册子摊开，对照自己画的图。发现少了一个关键信息：时辰。原文提到“入夜观南三度”，但没说是几更。我回想昨夜的时间，应该是五更前后。那时星象位置最低，也最暗。
我决定今晚再试一次。但现在不能休息。我要把所有可能影响结果的因素列出来：时间、方位、血量、烬心火输出强度、精神集中度。
我撕下一块衣角，在上面写。写一行，就闭眼回忆一次昨夜的过程。每确认一个细节，就在旁边画一道杠。当我写下“需主动撕裂旧伤以激发深层共鸣”时，我抬起左手，看向肩头。
那里有一道疤，是三年前被玄明子的符刃划的。很深，到现在阴雨天还会疼。我知道它能唤起烬心火的记忆。我也知道，一旦划开，会比刚才更疼。
但我需要数据。
我要知道，哪种程度的痛，能换来最稳定的共鸣。
我用指甲在疤痕上划了一下。刚破皮，火就冲上来了。不是全身，是左肩那一块。我继续往下抠，直到血渗出来。烬心火跟着涌动，像水找到了裂缝。
我立刻把手按回纸面。
这次纸没亮。
但尾戒震了一下。
眉心的朱砂热得发烫。
有效。
这种方式能更快唤醒共鸣。虽然没能点亮图案，但反应更强烈了。
三、在点燃烬心火前，先撕裂左肩旧伤；
四、控制输出节奏，分三段推进，避免一次性耗尽。
做完这些，我才发现自己浑身都在抖。不是害怕，是累。身体早就到了极限，但我还没完成今天的任务。
我翻到《星引残篇》最后一页，在空白处落笔。
我不想等明天。
我现在就要证明，这条路能走通。
我重新铺纸，调血墨，一笔一笔画下修正后的圆阵。画完后，我把左手伸向肩头的伤口，用力一扯。布料撕开，痂皮崩裂，血流了出来。
我深吸一口气，把烬心火从丹田推出。
第一段，缓行。
第二段，提速。
第三段，全力冲顶。
剧痛炸开。
肋骨处传来锯齿般的钝痛，像是有人拿刀在里面搅。我张嘴，一股血腥味涌上来。我没有吐，全都咽了回去。
纸面微光一闪。
第二、第五点同时亮起。
比刚才更久一点，接近两息。
我笑了。
我真的做到了。
但我没来得及高兴。烬心火失控了。它不再听指挥，直接冲向头部。我眼前一片血红，耳朵里嗡嗡响。我想站起来，腿一软，跪在地上。
我用手撑住地面，才没倒下。
血从嘴角流下来，滴在纸上。正好落在圆阵中心。
那滴血慢慢扩散，把整个图案染红。
就在这时，尾戒突然冷却。
眉心的热也退了。
烬心火沉下去了，像是耗尽了力气。
我大口喘气，手指还在纸上。我知道刚才那次不是完美复现，但它证明了方向是对的。只要我能控制好输出节奏，找到正确的时机和方式，就能打开那扇门。
我爬到墙边，从包袱里拿出一块白绢。用朱砂笔，写下八个字：深入研道，至死方休。
贴在对面墙上。正对着我打坐的位置。每次睁眼都能看见。
然后我翻开《星引残篇》首页，在最上方写下一段话：
自今日起，吾将以身为炉，以魂为薪，穷尽一切可能，探明妖术本源。若有成，归于天下；若不成，葬于途中。此志不改，此心不悔。
写完后，我把笔放下。
拿起纸片，再次默记九曜位置。
一遍，两遍，三遍。
直到闭眼也能画出来为止。
窗外日影西斜，暮色压进屋内。我没有点灯。也不需要。我能看清每一个字，每一条线。
我准备好下一次尝试了。
就等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