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的更鼓刚响过，宫门即将落锁。我坐在侧室案前，烛火跳了一下，映在纸上的一行字微微晃动。那三个字还留在纸角——“查南巷”。笔迹未干，墨色沉实。
尾戒不再发烫，识海中的隐线也未再捕捉到任何波动。刚才那一瞬的探查没有再来第二次。我收回神识，指尖抚上《焚灵初解》的封面。皮质微凉，边角有些磨损，是我翻得太多次留下的痕迹。
这本书里的每一页都是我自己写的。从第一次烬心火觉醒开始，我就在记录它的变化。每一次痛醒，我都记下经络走向、妖力路径、反噬位置。这些不是理论，是用身体试出来的结果。
我翻开下一页。这一页画的是“引火入脉”的起始路线图。从心口出发，沿任脉下行至丹田，再分两支走足少阴肾经，最后汇入涌泉穴。这是焚灵之法的第一步，也是最危险的一步。火若失控，会直接烧穿经脉。
我闭眼，调动烬心火。它在我体内安静燃烧，像一缕不会熄灭的灯芯。我试着让它顺着记忆中的路线移动。刚推进一点，心口就传来灼感。不是剧痛，但足够提醒我——这条路我已经走过三次，每次都差点废掉一条腿。
睁开眼，我拿起笔，在图上标注了两个节点。这两个地方最容易堵住火势。上次失败就是因为右脚内踝处的经络收缩，导致火气回涌，烧到了脊椎。
尾戒轻轻震了一下。这次不是预警，而是共鸣。我体内的妖力与书页上的符文产生了感应。我放下笔，用尾戒在纸上划了一道。金光闪过，符文亮起，随即暗下去。
有效。说明现在的运行方式比之前稳定了一些。
我继续往下读。下一段讲的是“控火三息”，也就是如何用呼吸节奏控制火势强弱。这需要极强的意志力。我在战场上用过一次，当时只是为了震慑敌军，只燃了三息，结果昏迷了两天。
现在必须练到能撑满九息。
我合上书，深吸一口气。按照书中所写的方法，先缓呼三次，再屏气凝神。烬心火随着呼吸节奏缓缓上升，停在心口位置。我能感觉到它在等待指令。
我默念口诀，引导它进入任脉。火流缓慢下行，经过膻中、鸠尾、神阙……每过一个穴位，皮肤就热一分。到了丹田，我让它停下，开始分流。
左路顺利进入肾经，右路却在阴谷穴卡住了。一股刺痛从大腿后侧窜上来。我咬牙，强行推了一把。火流冲过去，但速度太快，撞上了委中穴。一阵闷痛炸开，我额头渗出冷汗。
失败。
我松开手诀，让火气回归心口。整个过程不到十息，但我已经喘了起来。手指按在桌沿，指节泛白。
这不是技巧问题，是身体承受力不够。之前的几次觉醒都留下了暗伤，尤其是背部那道旧疤，每逢运功就会隐隐作痛。我知道不能再硬来，否则还没等敌人动手，我自己先垮了。
我起身走到墙边柜子前，打开第三格暗屉。里面放着一个小瓷瓶，瓶身贴着“清脉散”三个字。这是我早年配的药，专门用来缓解经络灼伤。每次练完焚灵之法都要服一粒。
倒出一粒吞下，苦味在舌根蔓延。我回到案前，重新翻开书页。这次我没有急着运功，而是逐字默读。每一个字我都看过几十遍，但现在看，又有新的理解。
比如这一句：“火不随念走，而随血行。”以前我以为只要意念够强就能控火，后来才发现，烬心火本质上是烧自己的魂，它跟着血液流动，而不是想法。所以呼吸和心跳才是关键。
我伸手摸了摸耳侧。那里有一缕发丝滑落，带着微温。这不是错觉，是我的体温在升高。每次烬心火活跃时，身体都会发热。
烛光下，我的影子投在墙上，轮廓清晰。我没有动，但影子的边缘似乎颤了一下。像是有东西在拉扯光影。
我盯着看了几秒，影子恢复正常。
刚才那一瞬，是不是有人在用某种方式窥探？还是我太疲惫出现了幻觉？
我低头看尾戒。它安静地戴在手上，没有异样。识海中的隐线也没被触发。如果是有人探查，应该已经留下痕迹了。
除非对方的手法比我高明。
我想起那个灰烟符号。它和明澈道袍上的标记一样。明澈已经走了，他不可能回来。但他留下的东西或许还在。或者，有人在模仿他的气息，故意引我注意。
我不该在这个时候分心。
我吹了口气，把杂念压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焚灵之法练成。其他的，等我有了足够的力量再去查。
我重新坐好，把《焚灵初解》翻到下一页。这一页讲的是“焚灵护体”，也就是如何让火气形成一层屏障，抵御外来的精神攻击。这种术法对识海探查特别有用。
我开始默记要点。第一条：火源必须稳定；第二条：呼吸频率要与心跳同步；第三条：意识不能分散。
我试着照做。先调匀呼吸，再让烬心火缓缓升腾。这一次我没有让它进入经脉，而是让它停留在心口，形成一团压缩的热流。
热度逐渐增强。我能感觉到胸口发烫，衣服都被烘得微热。我继续维持这个状态，数着呼吸。
到了第五息，尾戒突然震动。不是之前的轻触，而是连续抖动。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撞击识海防线。
我立刻收紧意识，把火流凝聚成盾。就在这一瞬，一股外力猛地撞上来。我没有看到人，也没有听到声音，但那股力量真实存在。
它试探性地碰了一下我的识海边缘，发现被火盾挡住，立刻退开。
我没追。我知道这种精神探查很难定位来源，尤其对方显然有备而来。我现在要做的是守住自己，而不是贸然反击。
几息后，一切恢复平静。尾戒也不再震了。
我松开手诀，擦了擦额角的汗。这次交手很短，但消耗不小。对方至少用了三层以上的探识术，而且手法干净利落，不带多余气息。
如果不是我提前布了隐线，可能根本察觉不到。
我拿起笔，在纸上写下四个字：“夜间三探”。这是今天的第三次了。第一次是庚被抓前，第二次是辛审问时，第三次就是刚才。
规律很明显。都在戌时之后，宫门关闭，外界干扰最少的时候。
对方知道我会在这个时间研究焚灵之法。
我盯着这四个字看了一会儿，然后把它圈起来，旁边画了个箭头指向“南巷”。
如果真有人在监视我，南巷那片废弃道观是最合适的藏身点。那里离皇宫不远，又偏僻，夜里没人去。
但现在不能动。宫禁已闭，我出不去。就算能出去，也不能在这时候暴露行动轨迹。
我必须等。
我收起纸笔，重新翻开《焚灵初解》。这次我要把“焚灵护体”的运行路线记熟。刚才那次撞击让我明白，单靠被动防御不够，我得学会主动反制。
我逐行阅读，一边在脑海中模拟运行路径。每记住一段，就用尾戒验证一次体内妖力是否契合。不匹配的地方就做标记，准备明天再试。
烛火渐渐变暗。我伸手拨了下灯芯，火光跳了一下。茶早就凉了，杯子放在一边，没再动过。
我继续看书。手指悬在纸面，随时准备记录新发现。屋子里很安静，只有翻页的声音。
突然，我的耳廓动了一下。
不是声音，是感觉。像是有风吹过发梢，但实际上门窗都关着。
我抬头看向窗外。夜色浓重，什么都看不见。
低头时，我发现书页上的墨迹有点模糊。不是灯光问题，是字迹本身在轻微蠕动。就像被什么东西蹭过一样。
我伸手摸了摸那行字。指尖传来一丝凉意。
再看时，字迹恢复正常。
我盯着那一页，没有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