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捏碎玉简的瞬间，那缕灰烟凝成的符号在空中停留了一瞬。它和明澈道袍内衬上的标记一模一样。我的心跳快了一下，但没有表现出来。
萧云轩站在我面前，目光从我脸上移开，转向殿外。
“来人。”他的声音不高，却穿透整个大殿，“将庚押出京城，终身不得入境。辛依律斩首，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禁军立刻上前。庚被架起时还在挣扎，嘴里喊着“冤枉”，可声音已经发抖。辛被拖走时一句话没说，头低着，像认命了。
百官低头退下。没人再敢议论。刚才那些说“庚不过求道之人”的宫人，此刻都闭了嘴。
我知道这事还没完。
但我不能现在追查。朝局刚稳，若节外生枝，反而会让人心浮动。我得先压住局面，才能腾出手查背后的人。
我站在原地，看着庚被押出太极殿的大门。阳光照在他身上，他回头看了一眼，眼神里有恨，也有恐惧。然后他就消失了。
萧云轩走到我身边，低声问：“你还撑得住吗？”
我说：“没事。”
他点头，转身离开。我没有跟上去。我知道他要去勤政殿处理后续事务。而我，得留下。
等人都散了，我一个人走进侧室。那里有一张案几，上面放着一本旧书——《南荒残卷》。这是我很久前收起来的，里面记载了一些关于阴阳眼与双生灵契的内容。
我翻开其中一页。图谱上画着倒五芒星，旁边是一只睁开的阴阳眼。下方写着一行小字：“魂镜相照，契引同源。”
我的手指停在那行字上。
明澈……他是玄明子的替身，从小被控制，脖子上有法器留下的伤痕。他本该是傀儡，可他没有沦为工具。
他看见过我的真身，却没有上报国师。他在春桃死后抱着尸体走了三天三夜，最后只在墓前刻下一句：“这里有光。”
一个被操控的人，守住了自己的心。
而庚呢？自称修道之士，满口天理，背地里勾结敌国，想换掉皇帝，毁掉国家。
他们都是道士，都穿道袍。可一个是影子，一个却是光。
我想起审问辛时，烬心火突然跳动。那次不是因为危险，而是因为某种熟悉的气息。那是明澈留下的痕迹——干净，不带恶意，像深夜里的烛火。
那时候我就该明白，真正可怕的力量，从来不是妖术或权谋。而是人在黑暗中还能选择做对的事。
我合上书，放进木匣，放在案头。
窗外传来宫人走动的声音。夕阳照进庭院，金瓦泛着光。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我清楚，那枚灰烟符号不会无缘无故出现。有人在用类似妖识的方式探查我，还用了明澈相关的标记。这说明对方知道明澈的存在，甚至可能和他有过接触。
但现在不能动。
我必须等。等风平浪静一些，等我能确认线索的时候。
我叫来宫人，让她准备香茗和几本典籍。我要研究焚灵之法。这是烬心火觉醒后的第一种本源妖力，能直接焚烧敌人魂魄。掌握它，我才更有把握应对接下来的事。
宫人点头退下。屋里只剩我一人。
我坐到案前，打开一本手抄本。封面上写着《焚灵初解》。这是我自己整理的笔记，记录了烬心火每次觉醒后的变化。
指尖划过纸面，我能感觉到体内的火在回应。它安静地燃烧，像在等待时机。
我想起明澈最后一次见我时的样子。他低着头，道袍宽大，遮住了手上的伤。他说：“娘娘保重。”然后转身走了，再也没有回头。
那时我以为他是怕我，怕妖。现在我知道，他是怕自己帮不上忙。
可他其实早就帮过了。不止一次。
如果没有他暗中传递消息，我不会那么快发现玄明子的邪术漏洞；如果没有他在观星台附近徘徊，提醒我注意星象异常，我也不会提前布防。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做了他认为该做的事。
我低头看着手中的书页，忽然觉得胸口有些闷。
原来我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孤身战斗。靠着伤痕爬上来，用痛换力量。可不知不觉中，已经有人站在了我这边。
不是因为利益，不是因为命令。
是因为他们相信，这条路值得走。
我深吸一口气，把杂念压下去。
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我还有事要做。
焚灵之法的关键在于引火入脉，借自身痛感点燃对方魂火。难点是控制火势，一旦失控，反噬极强。
我翻到下一页，上面画着经络图，标注了几处关键节点。这些都是我自己试出来的，每一处都流过血。
正看着，宫人端茶进来。她把茶放在案边，轻声说：“娘娘，要掌灯了吗？”
我说：“再等一会儿。”
她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屋里光线慢慢变暗。夕阳沉下去了，屋檐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盯着书页上的文字，开始默记路线。指尖轻轻点在纸上，模拟运功路径。
突然，我手腕一震。
尾戒发烫。
不是预警，也不是共鸣。
是一种很轻的触感，像是有人轻轻碰了一下我的意识。
我立刻抬头。
四周安静。门外没有人走动。窗纸映着最后一点天光。
但我确定刚才那一瞬，有人试图探查我。手法和之前一样，带着一丝熟悉的气息——和明澈有关。
我闭眼，调动烬心火，在识海边缘布了一道隐线。如果对方再试一次，我会立刻捕捉到轨迹。
几息过去，没有动静。
我睁开眼，拿起笔，在纸上写下三个字：查南巷。
那是城南一处废弃道观聚集地，庚曾在那里设坛。现在他被驱逐，地方空了出来。但最近有影卫回报，夜里有人进出。
我怀疑，那里可能藏着和明澈有关的东西。
或者，是冲着他来的某个人。
笔尖顿住。
我盯着这三个字，没有再写下去。
外面传来更鼓声。戌时到了。
宫门即将落锁。今晚不会再有人进出。
我放下笔，伸手摸了摸耳侧。那里有一缕发丝滑落，带着微温。
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像在回应某种召唤。
我起身走到窗前，看了眼庭院。巡逻的宫人举着灯笼走过，光影晃动。
然后我转身，回到案前。
茶还是热的。我喝了一口，放下杯子。
手指抚过《焚灵初解》的封面，轻轻翻开下一页。
烛火跳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