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还贴着玉牌，四路少年的气息仍在。西漠的符文已快完成，北渊红光闪得更频繁了。我没有动，只是把名单收好，重新在密室坐下。
尾戒忽然震了一下。
不是预警，也不是共鸣，像是被什么轻轻碰了下。烬心火没反应，说明没有直接威胁。但我已经习惯了这种细微的变化。每一次震动，都可能是新的开始。
我把玉牌放回案上，闭眼用妖识扫过京城。原本只想确认一遍城中气机是否平稳，却在城南方向捕捉到一丝异样。那不是杀意，也不是敌意，而是一种混杂的情绪——好奇里带着贪婪，恭敬中藏着算计。这股气息很淡，若非我今日格外留意，几乎察觉不到。
它来自驿馆区。
我睁开眼，立刻唤来影卫记录近三日入城者名单。纸页很快送来，我一页页翻看。大多数人都有清晰来历，登记合规。直到看到一个名字：庚，自称游方道士，籍贯写的是“陇西散修”，度牒印章偏旧，入住南市驿馆已有两日。
他没去道观，也没拜会国师府，反而每日出入茶肆酒楼。问的都是关于我的事。“护国大将军如何得道？”“宫中可有异象？”“她真的能呼风唤雨吗？”连街边卖糖糕的老妇都说，这人给了钱就让她讲我当年破敌的事迹。
我让人调出他的画像。
四十岁上下，瘦脸长须，穿一件灰青底绣金纹八卦袍，袖口缀着铜铃，但走路时铃不响。手持桃木杖，背一个黄布包裹的经匣。表面看像个正经修行人，可画像上他的眼神太亮，像盯着什么值钱的东西。
我冷笑一声。
这样的人，不是求道，是冲着力量来的。
我让影卫再查他随身物品。回报说，他行李简单，只有一套换洗衣物、几本旧经书和一支特制熏香。那香燃后无味，但残留的灰烬里检测出西域毒香“迷魂引”的成分。这不是正道修士该有的东西。
他还接触过几个闲杂人等。昨日在醉仙楼请两名落魄术士喝酒，席间不断引导他们谈论“妖术是否需献祭活人”“能否令人长生不死”。两人喝多了胡言乱语，说什么“血祭九十九可通幽冥”，他竟认真记下。
这不是打听，是试探底线。
我放下卷宗，手指轻敲尾戒。它还是温的，烬心火安静。但这不代表安全。越是平静，越可能有人在暗处布局。
我提笔写下命令：“令影卫七号贴身跟踪该道士，勿惊动，三日一报。重点记录其接触之人、所问之话、书写之物。”
刚写完，门外传来脚步声。是负责城南巡查的义锋营小队轮值交接。我听见他们在外面低声交谈。
“今天那个道士又去了书局。”
“哪家？”
“文渊阁。买了《大胤异闻录》，还借阅《宫廷秘事考》。掌柜说他抄了半页就走，付钱时多给了三倍银子。”
“他打听什么？”
“问有没有记载护国将军入宫那天的天象变化。”
我听着，没出声。
这些人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
他们也不知道，从他踏入京城那一刻起，就已经进了我的视线。
我吹灭灯，坐在黑暗里。尾戒微微发热，像是回应某种遥远的存在。但我清楚，这次不是敌人动手，而是猎物自己送上门来。
我想起春祭那天。
他们会等着看我施术。而我也正等着，看谁会在台下记录每一个细节。
这个人，就是第一个冒头的。
我起身走到墙边，打开暗格，取出一份新绘的京城布防图。我在南市驿馆的位置画了个圈，旁边标注：“庚，道士，可疑。”然后把它钉在情报墙上。墙上已有四个标记——西漠祭坛、北渊红光点、东灵黑衣人路线、赤狼国使团驻地。现在，第五个点出现了。
它不在边境，而在城内。
这才是最危险的。
我坐回案前，翻开一本空白簿册。这是专门用来记录潜在威胁的。第一页写了周弘昌的名字，第二页是李承渊残党，第三页是玄明子余孽。现在，我写下第三个名字：庚。
他在找我。
而我，已经找到他。
我不急着抓他。也不需要吓跑他。我要让他继续活动，继续打听，继续相信自己藏得很好。
只有这样，他背后的主使者才会露面。
我合上簿册，听见窗外传来更鼓声。三更了。
城南驿馆，一间低矮厢房里，油灯未熄。道士庚坐在桌前，面前摊开一本薄册。他正在写字：“目标居所守卫森严，难以近身。然民间传闻极盛，或可借民意倒逼其现身施法。明日拟访三家书局，刊印《玄门奇谭录》，虚实参半，观其反应。”
他笔尖顿了顿，嘴角微扬。
纸上墨迹未干。
我闭眼，用妖识锁定那一点气息。它还在动，在纸上划出阴冷的痕迹。
我知道他在写什么。
我也知道他想做什么。
我睁开眼，手指再次抚过尾戒。
温度升了一点。
烬心火依旧沉默。
但它已经记住这个人的气味。
道士庚放下笔，吹灭灯。
黑暗中，他摸出一支熏香点燃。
烟雾升起，缓缓扩散。
房间角落的阴影里，一只细小的飞虫停在窗缝，翅膀微微颤动。
那是我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