帘子落下后,我盯着茶杯底部的划痕,手指慢慢收紧。萧云轩还在看边报,我没有出声。烬心火又跳了一下,这次比刚才更重,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脊椎。
尾戒贴着皮肤发烫,方向还是西北。
冷宫。
我放下笔,对门外轻声道:“换一壶新茶,再让值夜太监去查一下西角门的守卫轮班记录。”
门外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我从袖中取出尾戒,指尖划破,血滴在戒面。闭眼默念咒语,烬心火顺着血脉回溯,眼前浮现出模糊画面——周崇安三天前入宫前,在宫墙外那座废弃道观前停下。一个灰袍人站在门内,两人说话不超过十句,但周崇安低头的姿态不像同僚,倒像是下属。
画面到这里就断了。
我睁开眼,把尾戒收回袖中。这道观百年前是前朝皇室祭祀之地,政变后被封禁,按理不该有人进出。可最近半月,守夜太监说夜里常有灯火,还听见诵经声。
我提笔写了一道密令,用火漆封好,交给亲信宫女:“送去霍斩,让他查这座道观近一个月的所有出入痕迹,尤其是夜间。”
她领命退下。
不到两个时辰,消息回来——道观附近发现了三组脚印,其中一组靴底纹路与兵部某位郎中一致。那人正是上个月联名弹劾新政的官员之一。而更关键的是,他们在道观后墙挖出一块残碑,上面刻着“大胤永昌”四个字,字体是前朝官文专用的篆体。
线索开始连起来了。
这些嫉妒我的朝臣不是自发行动,而是被人组织起来的。他们借着对新政不满、对我身份质疑的情绪,散布谣言,制造混乱。表面是私怨,实则是有计划地动摇朝纲。
我起身走到案前,铺开一张白纸,开始画线。
周崇安等人是明面上的棋子;灰袍人是联络者;道观是集会点。那么幕后主使是谁?为什么要挑这个时候动手?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怕了。
新政推行以来,地方赋税重调,军功赏罚分明,百姓开始信任朝廷。而我这个“妖妃”,不仅没被除掉,反而成了护国将军。他们的权力正在被一点点削走。所以必须制造危机,让我倒台,让皇帝动摇。
但这股势力能渗透到朝臣内部,还能利用旧日情感煽动仇恨,绝不是普通党争能做到的。
只能是前朝余孽。
我想起烬心火传来的那句妖语:“血契未断,龙脉犹存。”
这不是简单的复辟,是想要恢复旧制,斩断一切变革的可能。而我,既是新政核心,又是妖族血脉,自然成了他们的眼中钉。
我必须确认这一点。
当晚,我换了身医女的青灰长裙,披上斗篷,带着药箱往冷宫方向去。守卫见是我,只当是例行巡查,没有阻拦。
冷宫最北边有一处偏殿,多年无人居住。我靠近时,尾戒突然剧烈震动。窗缝里透出一点烛光,极暗,但确实存在。
我蹲下身,将尾戒轻轻贴在地上。烬心火化作一丝细焰,顺着砖缝渗入屋内。
屋里跪着十几个人,都穿着旧式官服,样式比现在早至少三代。中间供着一块残破牌位,写着“先帝灵位”。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前方,低声念着誓词:“待朝纲混乱,国主失德,我等当举义旗,复我大胤正统!”
其他人齐声应和。
我立刻收回烬心火,转身离开。脚步放得很轻,直到绕过两道回廊才加快速度。
回到寝宫,我关上门,盘膝坐下,再次引动烬心火追溯那股祭祀气息的源头。它和多年前被镇压的前朝宗庙禁阵完全相同。而且,在那一瞬间,烬心火里传来新的妖语:“……九黎之后,亦非真主……”
他们知道我不是普通人。
他们也知道我的来历。
但他们不打算拉拢我,而是要把我当成障碍清除。
这一局,早就布好了。
我睁开眼,拿出一只青铜匣,把所有线索放进去——残碑拓片、脚印图样、周崇安行踪影像的符纸、还有那半张烧过的密信。每一项单独看都不足以定罪,合在一起却能拼出完整的图谋。
前朝遗脉未绝,他们在暗处经营多年,如今借着朝臣的嫉妒心理发动攻势。先造谣,再逼宫,最后趁乱起事。目标不只是我,是整个朝廷。
若我不查,等他们真正动手时,恐怕已经控制了半个兵部。
我不能等萧云轩下令。也不能贸然带兵围剿。一旦惊动他们,这些人会立刻藏进地下,甚至反咬一口说我诬陷忠良。
必须一击即中。
我坐在灯下,开始绘制关系图。以道观为据点,冷宫为仪式场,灰袍人为线头,层层往上追。最终指向一个名字——李承渊。
前朝废帝之孙,十二岁随父流放北境,官方记载死于风寒。但十年前,边境密报送来一份名单,提到有个“李先生”在北地收拢旧部,擅长蛊惑人心。当时没人重视,现在想来,就是他。
他回来了。
而且已经摸到了皇宫的心脏。
我抬头看向窗外,冷宫方向一片漆黑。可我知道,那里有人正在等着时机。
我站起身,走到铜镜前。镜中的女人脸色苍白,眼下有淡淡的青痕。这是烬心火燃烧过度的迹象。每一次使用都会伤及魂魄,但我别无选择。
我从发间取下一支银簪,划破掌心,将血涂在尾戒上。低声念出召唤咒语。戒面泛起微弱红光,烬心火在我体内缓缓流动,疼痛如刀割,但也带来了前所未有的清醒。
明天早朝,我会递上这份青铜匣。
但在这之前,我要做一件事。
我打开密柜,取出一枚黑色符钉,这是当年风无涯给我的边关信物,能短暂屏蔽探查类术法。我把它放进袖中。
然后写下一道手令:明日午时,调换冷宫外围三处岗哨,由义锋营接管,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入。
刚写完,烬心火猛地一震。
尾戒滚烫。
我转头看向门口。
门缝底下,有一张纸条正缓缓滑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