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刚过,密室里的烛火被我亲手掐灭。铜盒在暗柜中又震了一下,我没再看它。写有周崇安名字的纸条已被封入漆匣,压在兵部急报底下。我知道那些人等着我乱,等我追查誓印盘、闯进档案阁、和他们当朝对质。
但我不能动。
此刻宫外八百里加急连递三道:南陵稻田淹了三成,云阳乡学无人报名,地方官奏折里写满“百姓不解新政”。这不是小事,是根基动摇。
我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下调令:明日启程,巡访南陵、云阳两郡。不带仪仗,不惊百姓,只带两名文书、一辆马车。
随行女官低声问:“真要这时候走?朝中……”
“正因朝中有人想我留在宫里斗,我才更要走。”我说,“新政推不动,百姓受苦;我在宫里争一日,地方就乱三日。”
她不再说话,低头去准备行装。
天未亮,马车已停在侧门。我换上素色布裙,外罩灰袍,发髻用木簪固定,尾戒藏进袖中。烬心火安静地伏着,像一块烧透后冷却的炭。
马车出城,一路向南。
三日后,抵达南陵府衙。知府战战兢兢迎出来,身后跟着七八名属官。我未入正堂,直接问:“试点田在哪?带我去。”
田埂泥泞,我脱了鞋袜,赤脚踩进水里。泥土湿滑,我蹲下身,抓起一把泥捏了捏。
“今年雨水多?”我问。
知府点头:“比往年多了近半月,低洼处积水排不出。”
“新法要求轮作,可你们把旱田改成了水田,又没修排水渠。”我说,“这不是执行新政,是拿百姓收成冒险。”
他额头冒汗:“下官只是照京中条文办……怕改动会被视为抗令。”
我站起身:“条文是死的,人是活的。若明知会减产还硬推,才是渎职。”
当晚,我召集府县两级官员与五位老农议事。桌上摆着旧账册、土地图、历年收成记录。
我开口就说:“我不来宣布命令,是来听你们说难处。”
一位老农抽着旱烟,半天才说:“我们不怕改,怕改得不明白。昨天说种豆,今天说种稻,明天又说要留草养土。官差一来,我们就得翻地,翻完又没人管。”
我点头:“所以这次我定三条:税基不变,灾年可缓缴;学馆不强建,先开夜课冬学;技术由本地老农带头试,成功了再推广。”
当场指定两名县丞为“试行协调使”,授他们临机裁量权。
有人反对,是位老书吏,胡子花白,捧着祖制簿子站起来:“大人,百年规矩岂能说改就改!”
我没反驳,只让人取来一百年前的赋役册。翻开一页页念:“光裕三年,改亩制;永昌七年,废人头税;乾元十二年,准荒地自垦……哪一条不是当年的‘新政’?今日之祖制,原是昨日之变法。”
他张了张嘴,最终低头退下。
第二日清晨,我去云阳县学旧址。那里原是座破庙,墙皮剥落,院子里堆着柴草。
我让人清扫出来,在院中摆了几排长凳。贴出告示:今晚开蒙讲习,百姓可携子女同来。
日落时分,来了二十多人。大多是孩子,父母站在后面观望。
我站在台阶上,声音不大:“我知道你们不信官府。有人说我们闭门造车,不检测到敏感内容,请修改后重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