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印匣子里的光还在变红,小宦官倒在地上抽搐,口吐白沫。我后退一步,没有再靠近。
“封锁此地。”我开口,声音不重,却让四周亲卫立刻行动,“任何人不得触碰那匣子,等国师来验。”
没人敢问为什么。萧云轩站在我身后,目光扫过台阶上下。他没说话,但我知道他明白我的意思——现在不是追查的时候。
百姓还在城外跪拜,香火未熄。护国虎符仍握在手中,指节发麻。我不能倒,也不能乱。这场面必须稳住。
我转身,抬脚踏上宫门台阶。身后的九丈凤旗猎猎作响,风无涯旧部举着旗,一步不落。我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压着伤处传来的钝痛,但脚步没停。
钟鼓楼的钟声刚落完第十二响,正午的阳光照在汉白玉阶上。我走进宫门,百官已散去大半。李崇远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袖口微动,像是藏了什么。
我不看那些人,也不追。
第二天早朝,紫宸殿内百官列队。我站在萧云轩身侧,穿玄色宫装,金线狐纹在光下不显眼。眉间朱砂微微发亮,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提醒我还活着,还能动。
我没等别人开口。
“边患已平。”我说,“但国本在民。臣请续推三项新政:农业改良、兴办学堂、整饬吏治。务使十年之内,仓廪实、教化行、官清廉。”
殿内一静。
几位老臣低头,手指扣着玉笏。戊、己两位曾带头弹劾我的文官,此刻嘴唇紧闭,不敢抬头。他们知道,现在的我不是那个刚入宫时任人攻讦的妖妃。
萧云轩看了我一眼,随即开口:“准奏。”
他的声音很稳。
“此三策经战场验证,确有实效。江南新稻种已在试种,北地学堂已有千童诵经,户部清查贪腐案十三起。凡阻挠者,视同抗旨。”
百官震颤。
有人想说话,张了张嘴又闭上。军功簿刚送进宫,阵亡将士的名字还没抄完,而我现在是护国大将军,手握虎符,无需奏请即可调兵。
风无涯旧部昨夜已接管四门轮防,破军枪立在宫墙外,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没人再敢出声。
退朝后,我留在紫宸殿批阅奏章。萧云轩坐于龙椅,目光时不时落在我身上。我没有抬头,只是指尖轻抚尾戒,烬心火微动,感知天下气运流转。
江南急报送来——新稻种增产三成,农夫自发修渠引水。北地奏报——三十座学堂开课,孩童背《礼训》如流水。户部文书——十三名贪官下狱,其中七人牵连谢氏旧产。
新政如春水漫野,悄然渗透。
但第三天,西南夷州急报送到。
我打开卷轴,脸色沉下。
当地土司聚众抗法,说朝廷要夺他们的地。地方官束手无策,怕激起民变,只能封锁消息,急报入京。
我召见该地主官的心腹,一个满脸风霜的中年官员。他跪在殿前,声音发抖。
“土民不信朝廷……他们说均田令是削藩夺地,已有三百人持刀围衙,若再派兵,恐生大乱。”
我没说话。
烬心火在体内轻轻跳了一下。这不是政令的问题,是信任的问题。
我起身走到案前,铺开舆图,亲手拟了一道手札。内容很简单:三年免税,自主轮耕,土地归属不变,只由朝廷统册登记,以防豪强兼并。
我又命人取来萧云轩的印玺,附一道亲笔诏书——承诺尊重土俗,不改祭祀,不拆祖祠。
“你带这两件回去。”我说,“先交手札,三日后宣诏。若有人闹事,当场拿下,但只惩首恶,余者赦免。”
他叩首领命。
我看着他退出大殿,转身对萧云轩说:“若无信任为基,再善之政亦如刀割肉。”
他点头:“所以你要亲自派人去。”
“我已经派了。”我说,“墨崖子的人可靠,他们会护送使者到夷州边界。”
他没再问。
几天后,夷州回信——土司看了手札后沉默良久,烧了第一坛祭酒告祖,第二坛敬使者。百姓放下了刀,开始登记田册。
危机暂解。
但我知道,这只是开始。
新政推行越深,阻力越大。有些地方官阳奉阴违,把新稻种换成旧种,学堂只挂牌不授课,吏治清查只抓小吏不碰权贵。
我让人暗中记录,名单已列了七页。
萧云轩看过一次,放在一边,说:“等时机。”
我明白他的意思。
现在最重要的是稳住局面。民心可用,军权在手,但朝堂还未完全归心。李崇远等人虽不再公开反对,但他们在地方仍有势力,一纸政令下去,能拖就拖。
我开始每日批阅各地奏报,凡发现异常,立即换人。有的调离,有的下狱,有的直接革职。
新任官员由霍斩审核背景,确保忠于新政。风无涯旧部中有二十人被提拔为地方镇守,替换了原先的保守派将领。
朝廷风气变了。
以前上朝必争,现在多数人低头听令。有人想反对,刚开口,我就看着他:“你可愿去南州看看?那里有农夫用新犁翻地,孩童在学堂背书。你若觉得这些不该有,现在就可以说出来。”
没人再说。
民间也开始传话。
茶肆有人说:“妖妃治国,比那些酸儒管用。”
酒楼里唱段改了词:“……那一夜火龙破空,妖妃踏月而来,九尾横扫千军,归来不坐凤驾,只批奏章到五更——”
我听过一次,没阻止。
萧云轩也没阻止。
他在书房藏了我的画像,每日必看三遍。我知道,但他不说,我也不提。
这一天,我正在紫宸殿侧厅批阅文书,一名小宦官送来一份密报。
我接过,打开。
是义锋营的消息——南市偏巷发现灰袍男子踪迹,手持物件与拓跋烈怀中之物极为相似。对方曾在药铺附近停留,留下一枚带毒的银针,扎进卖花女的竹篮。
我放下密报,指尖贴上尾戒。
烬心火轻轻跳动,没有预警,也没有危险气息。那人没再动手,像是在试探。
我让小宦官退下,独自坐在案前。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奏章上。新的问题已经浮现,信任缺失、执行偏差、暗中抵制……这些不会因为一场胜利就消失。
我拿起笔,继续批阅。
还有一份奏报来自北境——断龙脊地脉稳定,但归墟井方向有微弱灵气波动,持续三日未停。
我盯着那行字。
归墟井……又来了。
我放下笔,抬起右手。尾戒残片贴在掌心,一丝微弱妖力流转。烬心火深处传来低语,像是无数声音在同时呼唤一个名字。
我的真名。
我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目光落在面前摊开的舆图上。
西南夷州、南市偏巷、归墟井、断龙脊……
这些点连成一线。
有人在等一个时机。
我站起身,走向殿外。
紫宸殿前,百官刚刚散去。萧云轩还在里面,处理最后一道奏本。
我没有回头。
远处钟鼓楼传来申时的钟声,阳光斜照在石砖上,映出一道长长的影子。
我站在议政台侧,手持玉笏,指尖划过最新一份奏章的边角。
那纸上写着:“南州归墟井封印松动,守井老兵昨夜暴毙,死状似被吸干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