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悬浮在战场高空，玄狐令贴在心口，烬心火的余热还在经脉里流动。九道火龙仍在敌营中肆虐，地面焦黑一片，残甲断刃四处散落。敌兵抱头逃窜，自相践踏，弓弩阵早已溃散，巫祝尽数倒地不起。我能感觉到他们的恐惧，那种神识被灼烧的痛楚正从四面八方传来。
拓跋烈站在高台废墟上，披风半燃，铠甲裂开。他抬头看我，眼中闪过一丝狠意。下一瞬，他猛地撕开胸口符箓，黑雾喷涌而出，整个人化作一道血影向北疾冲。他知道败了，想逃。
我没有追。
双手迅速结印，引动地底残存的赤焰，在他前方凝聚成一道火墙。火势暴涨，瞬间封住去路。他撞进火中，护体罡气“砰”地炸裂，肩甲熔成铁水滴落，发出一声闷哼。
他踉跄后退，单膝跪地，手中长刀插进泥土支撑身体。抬头看我时，眼神不再是统帅的威压，而是被困野兽的挣扎。
“你带来的劫火，今日由我焚尽。”我说。
他没回答，嘴角抽动了一下。
我再次抬手，将最后一股妖力注入空中狐影。九尾虚像横扫而下，威压直逼神魂。他身体一僵，双臂颤抖，再也撑不住，重重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就在这时，远处尘烟翻滚。
号角声响起，沉稳有力。一支骑兵破雾而来，旗帜上绣着龙纹，中央一个“萧”字清晰可见。领头那人身穿月白战袍，披风猎猎，手持长剑，正是萧云轩。
他们来了。
五千铁骑列阵推进，马蹄声如雷震地。敌军残部见状彻底崩溃，丢下武器四散奔逃。霍斩率前锋部队从侧翼包抄，将溃兵驱赶至包围圈内。
萧云轩策马直入战场中央，翻身下马，抬头看我。
“月儿，我来迟了。”
我缓缓降落，双脚触地时膝盖一软，差点跌倒。他一步上前扶住我的手臂，掌心温热。
“不迟。”我靠在他身上，喘了口气，“正好见证结局。”
他点头，目光扫过满目疮痍的战场，最后落在被押跪在地的拓跋烈身上。
“抓活的？”他问。
“嗯。”我说，“他是敌国三大元帅之一，屠我边城三座，百姓恨之入骨。不能让他死得太痛快。”
萧云轩冷笑一声，挥手示意亲卫上前看守。两名士兵立刻上前，用锁链扣住拓跋烈双手，将他拖起。他满脸焦黑，右肩皮肉翻卷，走路一瘸一拐，却仍咬牙不语。
“查他身上有没有密信。”我对亲卫说。
士兵动手搜身，翻出几枚令牌和一张染血的布条，递给了霍斩。霍斩粗略看过，摇头：“无要紧内容。”
我没说话。
刚才他被截停时，我眼角余光瞥见他怀中露出一角暗金物件，形状细长，像是钥匙，纹路与归墟井封印极为相似。现在不见了，应该是藏得更深了。
先不动声色。
萧云轩已下令全军收拢阵型。霍斩指挥各部清剿残敌，收缴兵器旗帜。投降者集中看管，重伤者暂留原地等待医官处置。战场上哀嚎渐息，取而代之的是我军士兵整齐的脚步声和口令声。
一名年轻士兵经过我身边时突然停下，单膝跪地抱拳：“妖妃大人！我们守住了！”
他脸上沾着灰土，额头有道血痕，声音却洪亮坚定。
紧接着，第二人、第三人……越来越多的士兵停下脚步，列队行礼。有人喊出声：“妖妃护国！”
声音由近及远，传遍整个战场。
我没有回应。
只是握紧了手中的玄狐令。它已经冷却，表面裂痕更多了，几乎要碎裂开来。这东西撑到现在，已是极限。
萧云轩察觉到我的虚弱，伸手扶住我的腰：“别硬撑了。”
“我不累。”我说。
其实全身都在发抖，七窍渗出的血还没干，呼吸每一次都牵扯着肋骨剧痛。但我不能倒下。至少现在不能。
他没再劝，只是站在我身旁，与我并肩望着这片焦土。
夕阳西下，战场静了下来。
战旗重新竖起，我军旗帜在风中展开，猎猎作响。俘虏被押往临时囚营，伤员陆续抬走。远处仍有零星火光，那是尚未熄灭的地缝余焰。
“我们……守住了。”我轻声说。
“不止守住。”他说，“我要反攻北境，把他们欠的，一笔笔讨回来。”
我转头看他。
他眼神很稳，没有愤怒，也没有狂喜，只有一种决断后的平静。
我知道他是认真的。
这时，押送拓跋烈的队伍走到囚笼前。士兵打开铁门，准备将他关进去。就在他弯腰进入的一刻，衣襟微微掀动，那块暗金物件又露了出来——只有指甲盖大小，嵌在贴身内袋里，边缘刻着扭曲符文。
我记住了位置。
没有出声。
萧云轩正在查看战报，霍斩递来一份名单，上面写着此战斩首数量、俘虏人数、伤亡统计。他一边听一边点头，语气冷静地安排后续事项：派斥候探查敌国边境动向，调粮草支援前线，修缮归墟井外围结界。
一切有条不紊。
这场仗赢了。
危机暂时解除，胜利在望的气氛弥漫在空气中。士兵们走路抬头挺胸，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有人开始收拾战友遗物，有人默默点燃纸钱祭奠亡魂。
我靠在萧云轩肩上，闭了会眼。
耳边是风吹旗帜的声音，还有远处传来的低语和脚步。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见拓跋烈已被关进囚笼。铁栏隔绝了他的身影，但他仍坐在角落，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那只手一直在抖。
然后他忽然抬头，隔着人群看向我。嘴唇微动，像是想说什么。
我没动。
他最终只是垂下头，把手缩进了袖子里。
萧云轩合上战报，对我说：“该回去了。”
“再等等。”我说，“等霍斩完成最后清点。”
他点头，不再催促。
我又看了眼囚笼。
那块暗金物件已经完全看不见了，但它还在那里。和归墟井有关，和渊门有关，也许还和裴仲言背后的主使有关。
现在不是揭穿的时候。
风刮了起来，吹散了战场上的烟尘。夕阳最后一道光落在我的尾戒残片上，反射出一点微弱的红光。
我抬起手，轻轻擦掉嘴角的血迹。
手指刚收回，一滴血从鼻腔滑落，砸在脚边的石砖上，晕开成一个小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