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睁开眼的时候,天刚亮。宫灯还亮着,光线很暗。萧云轩坐在床边,手里拿着一块沾了药的布巾。他看见我醒了,把布巾放下,握住我的手。
“结界还在。”我说。
他点头,“你撑了一夜。”
我想坐起来,身子一动就发抖。骨头像是被碾过,胸口闷得喘不上气。但我不能躺着。朝会要开始了。
他扶我起身,宫人送来玄色宫装。我没换,就穿了原来的衣裳。袖口有干掉的血迹,肩头裂了一道缝。镜子里的人脸色发白,眉间朱砂几乎看不见了。
萧云轩说:“你可以不去。”
我说:“我要去。”
他没再劝。
我们到太极殿时,百官已经列队站好。我走在最后,脚步不稳,但没有停。丹陛前的石砖冰凉,我踩上去,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萧云轩登上玉阶,转身面对群臣。
“敌军压境,黑鸦围城。”他的声音不高,但整个大殿都听得清,“他们要毁我们的城,杀我们的民,夺我们的地。”
底下有人低头,有人皱眉,没人说话。
“有人建议议和。”他继续说,“说只要交出一个人,就能换太平。你们知道是谁。”
我站在殿角,没有抬头。
“我告诉你们——”他的声音突然抬高,“不可能!”
百官一震。
“今日若退一步,明日就要退百步。今日若交出她,明日就会有人要我的头!这不是私情,是国运!”
他指向我,“她是妖妃?她是狐族?那又如何!她昨夜一人跪在殿顶,用命拉来五域灵气,为你们筑起结界!你们睡得安稳,是因为她在流血!”
礼部尚书张德元低着头,手指掐进袖子里。
“我不是让她当神拜。”萧云轩的声音沉下来,“我是让你们看清——谁真正在护这个国!”
他走下台阶,站在我身边。
“我信她。”他说,“我也希望,你们能信一次。”
我抬起头,看着满殿官员。
“我没有说教的意思。”我的声音很轻,但每个人都听到了,“我只是想说,我见过南州的农夫,他们拿到新粮种那天,跪在地上抓了一把土往嘴里塞。他们不信什么天命,只信这土能养活孩子。”
我顿了顿。
“我也见过士兵。陈七中了邪术发狂,醒来第一句话是‘别让敌人进城’。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但他记得守城。”
底下有人开始动。
“还有春桃。”我说,“她死前说,阳光真暖。她不是怕死,是终于觉得活着值得。”
我环视众人。
“他们都不懂大道理。但他们愿意试,愿意拼,愿意死。因为他们相信,这片土地还能好。”
我的腿在抖,但我站着。
“我不求你们感激我。我只问一句——你们愿不愿意,和这样的人站在一起?”
没有人说话。
三息之后,老将军赵承志走出队列,单膝跪地:“臣请战。”
接着是兵部侍郎林远之。
然后是工部尚书周怀安。
一个接一个,跪下去。
张德元站在原地,脸色发青。他咬着牙,忽然抬手扯下腰间玉佩,“啪”地摔在地上。
“臣……愿捐三年俸禄助军!”他的声音发颤,“新政既利民生,老臣……不该固守旧念!”
全场肃然。
我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一下。有人要冲上来扶我,却被萧云轩拦住。
他站在我旁边,一只手悄悄抓住了我的手腕。他的掌心很热,稳住了我。
最后一个跪下的是户部右侍郎。他磕了个头,站起来时眼眶红了。
萧云轩看着满殿臣子,声音平静:“传令各州——全军戒备,粮草调度按《备战令》执行。义锋营收编为皇城巡防营,墨崖子授游击将军衔。”
他又说:“霍斩率三千精兵封锁幽冥渊口,不得放一人进出。赵德安彻查尚玺局与御膳房,凡涉通敌者,立斩不赦。”
命令一道道下达。
百官领命,依次退出大殿。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个个消失在殿门外。风从外面吹进来,带着清晨的冷意。
萧云轩没走。他和我一起站在丹陛前。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我点点头。
“等他们回来,就是战场了。”
“我知道。”
他看着远方,没再说话。
我也没动。
远处传来钟声,是早课的时辰。宫人开始清扫台阶,扫帚划过石砖,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的右手忽然抽了一下。尾戒松了半圈,金属边缘擦过指尖,留下一道浅痕。
血珠冒出来,滴在石砖上,没散开,反而凝成一点红光,像被什么东西吸住了。
我低头看。
那滴血正慢慢往砖缝里渗,方向不对。它不是往下,是往东偏北十三度,朝着南州归墟井的位置。
萧云轩也看到了。
我们都没说话。
我的手指收拢,把尾戒重新扣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