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青石路,马车颠簸了一下。我扶住车厢壁,右手还在发麻,血绘地图滑落时留下的划痕仍在掌心。烬心火在体内缓慢流动,像一条被唤醒的线,一直指向南市方向。
赵德安掀帘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娘娘,药铺到了。”
我没说话,直接下车。夜风扑面,巷子狭窄,尽头那间废弃药铺门板歪斜,地上灰烬未散。霍斩的人已经守在外围,没人靠近。
我蹲下身,指尖轻触灰堆。尾戒微震,烬心火立刻有了反应。一股热流从胸口冲向指尖,眼前闪过画面——残破的纸片上写着“谷”字,旁边是一行小字:“焚星启门,血印为引”。
这不是普通的信。
我用尾戒拨开灰烬,发现底下有一层暗红粉末。朱砂。但不是普通朱砂,是赤冥砂。封印用的那种。小时候族中长老提过,只有在禁地入口才会撒这种砂,用来镇压邪灵。
“焚星谷是封禁之地。”我说,“他们想打开它。”
赵德安站在一旁,低声问:“为什么要烧?不留全迹?”
“因为怕我们找到钥匙。”我站起身,“或者,怕我们看到上面的名字。”
就在这时,烬心火又跳了一下。不是痛,是一种感应。像是远处有东西在回应我。我闭眼,耳边响起断续的妖语:“……狐门将启,旧魂归位……”
话没说完,戛然而止。
我睁开眼,对赵德安说:“查最近七天进出南市的陌生人。特别是江湖打扮的,带剑、穿旧袍、不用官道走野径的。”
他点头离开。
我转身走向马车,刚抬脚,一道影子从屋顶落下。来人没有攻击,也没有靠近,只是单膝跪地,双手捧着一块铜牌。
是个老人。白发披肩,脸上全是风霜刻出的纹路。他穿着粗麻斗篷,腰间挂着一把无鞘古剑,剑柄磨损严重。
“你是谁?”我问。
“墨崖子。”他说,“北境游侠盟首座,二十年前随风将军守过黑水关。”
我记起来了。风无涯提过这个人。当年敌军压境,是他带三十死士夜袭粮道,烧了对方三座营寨。战后朝廷论功行赏,他却连夜离去,从此不知所踪。
“你来做什么?”
“应召。”他说,“陛下昨夜颁了动员令,贴满城门。说‘宁战死不负山河’。我还听说,娘娘一人追查至此,不惜以魂证道。”
他抬头看我,眼神清亮。“这样的君臣,值得护。”
我没动。
他知道我在怀疑。
“我不求官,不求赏。”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血写的,“这里有三十七个名字。都是退隐的兄弟。有人种田,有人卖艺,有人当镖师。但他们都知道,国若亡,家必破。”
信递到我手里。每一页都按着血指印。
“我们愿为先锋,查奸细,守要道,送密信。不上战场名录,不领朝廷俸禄。”
我盯着那封信,很久没说话。
不是不信。是太久没人这么做了。朝堂争权,百姓避祸,连士兵都只听军令。没有人主动站出来,说我要护这个国。
可现在,有人来了。
而且是带着一群人的。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我问。
“南市这边动静太大。灰烬里的赤冥砂会散发灵息,懂行的人能感知到。我知道焚星谷的事,也知道它不能开。”他顿了顿,“九黎族的祭门一旦重启,血印燃起,五州都会震动。”
我心头一紧。
他知道烬心火的事?
但他没多说,只道:“娘娘走的路太黑,总得有人点盏灯。”
我终于开口:“义士太多,难统属。朝廷没法给编制,也没多余粮饷。”
“我们不要那些。”他说,“只要一个名分,一个联络点。我们可以自己养自己,只在关键时刻出手。”
我想了想,说:“设‘义锋营’,直属皇城巡查司,由霍斩调度。你们负责查内奸、巡暗道、传紧急军情。不列正军,但享军驿通行权。”
他点头:“够了。”
“今晚就会有人进城?”我问。
“十二个。已到西坊客栈,扮作商旅。”
我将铜牌收下,一半留在我手中,另一半还给他。“凭此对接。三日内,我要见到剩下的人。”
他起身,转身要走。
“等等。”我叫住他,“你为什么相信我?很多人说我靠妖术惑主。”
他回头,淡淡地说:“因为你没烧那封信。你看了,记住了,然后决定用我们。这就够了。”
他走了,身影很快消失在巷口。
我站在原地,手握半枚铜牌。烬心火又动了一下,这次不是预警,像是一种共鸣。远处似乎有某种力量在靠近,和我的火同频跳动。
赵德安快步回来:“娘娘,查到了!最近三天,有十一人从北境、西州、南岭进入京城,全部避开官道,登记身份都是江湖散人。其中七人曾在边军服役。”
“通知霍斩,盯住西坊客栈。不要打扰,也不要暴露。”我说,“让他们安心住下。”
“是。”
我转身往马车走。还没上车,迎面一辆巡逻队过来。带队的是霍斩的心腹,见到我立刻行礼。
“娘娘,宫里刚传来消息,萧云轩召您回宫议事。”
“告诉他,我马上回去。”我说,“另外,让寝宫备灯,我要整理资料。”
回到车上,我打开包袱,把血书名册放在最上面。下面压着从灰烬里捡出的一粒赤冥砂,还有一块烧焦的木片,上面隐约有个符号——像是狐狸的眼睛。
烬心火轻轻跳着。
不再是单纯的痛。
有种感觉,这场局,开始有别人愿意一起破了。
马车启动,驶向皇宫。
我在车厢里摊开纸笔,写下第一条命令:义锋营即日成立,首驻西坊,任务为监察异常人员流动,重点排查与谢氏产业有关联者。
写完,我又加了一句:所有成员,允许自选武器,军械库丙字三号房开放。
笔尖顿了顿,再写:焚星谷线索确认,明日早朝提请派探子潜入北境,查二十年前封禁记录。
最后一行字落下时,马车正好经过承天台。
我抬头看了一眼。
北方夜空很干净,一颗星特别亮。
手里的铜牌突然发烫。
我低头看去,那半枚牌子上的刻痕,正微微泛红,像是被什么点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