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丹墀之下，袖中的血绘地图和玉片紧贴手臂。昨夜的妖力透支让右手还带着酸胀感，但我站得很稳。朝会刚开，百官列位，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身着旧式紫袍的老者缓步走入。
他是谢氏代表，自称奉先祖遗训入宫谏言。
他站定后未行礼，直接开口：“陛下若再推行新政，边境必乱，百姓将陷水火。”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老臣劝陛下三思，莫要因一人之权，毁一国之安。”
萧云轩坐在龙椅上，没有回应。他的目光扫过我，我看懂了他的意思。
我往前走了一步。
“你说新政害民，可南州三县已垦荒两千顷，粮种下田，农渠通水。你说边境将乱，可赤狼国细作已被擒获七人，皆供出与你谢氏旁系往来密切。”我看着他，“敢问一句，禁矿封山三十年，为何近年有开采痕迹？”
他脸色微变。
赵德安立刻上前，呈上文书。是兵部查到的边境账目，记录了数批矿石从北境流入内地，经手人为谢家族人。
我继续问：“你府中子弟，为何频繁出入敌国商队？每月三次，路线固定，货物申报为药材，实则夹带铁器与密信。”
又一份证据递出，是霍斩从无牌马车上搜到的货单副本，上面盖着谢氏暗印。
大殿内开始有人低声议论。
他强压情绪，冷声道：“这些皆是奸人栽赃，意图挑拨世家与朝廷关系。老臣世代忠良，岂容你一个妖妃污蔑！”
“妖妃？”我轻轻笑了，“那你告诉我，西华门外那辆空车，为何刻下‘月将落，山复归’八字？三山环月，是你谢氏家徽。这句话不是威胁，是什么？”
全场骤然安静。
他盯着我，眼神由怒转狠。“你以为你赢了？不过是在陛下面前逞口舌之利罢了。”
“我不是逞口舌之利。”我直视他，“我是来揭穿你们的真面目。你们打着护国旗号，实则勾结外敌，囤积粮草，妄图在灾年逼宫夺权。你说新政背祖忘宗，可真正违背祖制的，是你们私自开矿、私通敌国、动摇国本！”
“住口！”他猛地拍案，“你有何资格在此大放厥词！一个靠妖术上位的女子，也配谈治国？”
我没有退后半步。“我靠的是证据，不是妖术。倒是你，不敢回答三问，却急于定罪于我。若心中无鬼，何必动怒？”
萧云轩终于起身。他走到御阶前，龙袍垂地，左臂上的纹路隐隐浮现。
“朕设新政，只为利民。”他的声音不大，却压住了整个大殿，“你说百姓困苦，可数据在册；你说边关不稳，可敌情可查。而你谢氏，既无奏报，也无对策，只知一味阻挠。今日若因畏惧世家而废政，今后谁还敢言改革？”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老者身上。“通敌者，杀无赦。这是大胤律法。”
老者身体晃了一下，显然没料到皇帝会如此决断。
他死死盯着我，忽然冷笑一声：“好，很好。你们要查，那就查到底。但你可知‘焚星谷’中埋着什么？你以为你在破局，实则不过踏入更大棋盘。”
我心头一震。
烬心火突然跳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唤醒。一股熟悉的灼热从胸口升起，耳边似乎有低语响起，极远，又极近。
我没有动容，只是将尾戒轻轻一转。
“焚星谷？”我重复了一遍，“既然你提了，那我就记下了。”
他冷哼一声，转身就走。步伐僵硬，却仍尽力维持威严。
我没有追，也没有再说话。赵德安收起所有证据，退回原位。殿内百官低头不语，先前那些观望的人，此刻都不敢抬头看我。
萧云轩走回龙椅，却没有坐下。他看向我，眼神询问是否还要继续。
我微微摇头。
今天的目的已经达成。谢氏的道义伪装已被撕开，他们不再是“护国元老”，而是通敌疑犯。接下来，只需按部就班清查产业、追踪人员，就能挖出更多线索。
更重要的是，他说出了那个名字——焚星谷。
烬心火还在跳动。这不是普通的记忆反应。那是远古妖语曾提及的地方，与九尾狐族的陨落有关。我曾在烬心火觉醒时看到过一片焦土，天空布满星痕，大地裂开深谷，中央立着一座残碑，上面刻着三个字：焚星谷。
现在它再次出现，不是巧合。
我抬手按了按太阳穴。体力仍未恢复，但头脑异常清醒。这场对峙比预想顺利，敌人太急了。他们本可以继续隐藏，却选择在这个时候跳出来施压，说明他们的计划已经开始推进，等不了了。
也好。
越早暴露，就越容易斩断根脉。
萧云轩轻咳一声，打破了沉默。“召霍斩进殿，接手皇城巡查事务。另，即日起查封谢氏在京所有田庄、铺面、钱庄，账册送交户部彻查。”
“遵旨。”内侍立刻传令。
我站在原地，听着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霍斩来了，铠甲声响，步伐沉稳。他知道该做什么。
百官陆续退出大殿，没人敢靠近我。有些人经过时低头快步走过，有些人则偷偷回头看一眼，眼神复杂。
我没有理会。
直到大殿只剩我们两人。
“你还撑得住吗？”他问。
“还能站。”我说。
他走下台阶，站在我面前。“刚才你说记下了那个地名。你是真的知道，还是试探？”
“一半知道，一半猜的。”我看着他，“但我知道，那里一定藏着什么他们不想让人发现的东西。”
他点头。“那就派人去查。”
“不能派官兵。”我说，“一旦打草惊蛇，他们可能会毁掉一切。我要亲自去。”
“不行。”他立刻拒绝，“你刚用过妖力，身体吃不消。”
“所以我不用妖力。”我抬起手，尾戒在光线下闪过一道微光，“我用别的办法。”
他看着我，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伸手，轻轻握住我的手腕。“别一个人去。”
“我知道。”我说，“我会带赵德安，还有风无涯的人。而且……”我顿了顿，“烬心火不会让我死在那种地方。”
他皱眉。“别拿命赌。”
“我没赌。”我抽回手，“我只是在走该走的路。”
殿外传来新的脚步声。是霍斩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份新报。
“陛下，娘娘。”他走进来，声音低沉，“西华门守卫发现，那辆无牌马车留下的车辙，并未通往城外，而是绕到了南市一条偏巷。巷尾有一间废弃药铺，门锁被撬，地上有灰烬残留。”
我立刻问：“烧了什么？”
“不清楚。但灰里混着一点朱砂，还有……半片烧焦的纸，上面有个字。”
“什么字？”
“谷。”
我呼吸一顿。
他们也在处理与焚星谷有关的东西。
这不只是挑衅，是灭迹。
我转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萧云轩在后面喊。
“南市。”我说，“现在。”
脚步加快，长廊光线昏暗。我能感觉到烬心火在体内缓缓流动，像一条苏醒的蛇。它不再只是疼痛的来源，它开始指引方向。
霍斩跟上来，赵德安已经在门口备好马车。
我掀开车帘，最后一眼看向宫殿。
萧云轩站在大殿门口，没有追，只是望着我。
我坐进车厢。
车轮启动，碾过青石路面。
烬心火越来越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