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一颤,血绘地图飘落的瞬间,立刻掐出一道诀。掌心微热,那张染血的绢布稳稳落回手中。我没回头,抬脚继续往前走。亲卫想上来扶,被我抬手挡住。
我能走。
长廊昏暗,脚步声很轻。右手还在抽搐,但能握住地图。走到寝宫门口,守卫换成了风无涯的人。他们没说话,只对我点头。我知道局势已经变了。
密室门一关,我就把地图摊在案上。萧云轩跟进来,站在我身后。他看见我嘴唇发白,转身倒了一杯药递过来。
我摇头。“现在不能停。”
他说:“你刚从校场回来,妖力透支,再施术会伤到根本。”
“根本早就不重要了。”我盯着地图,“敌人已经在军中种下邪印,今天那个士兵只是第一个。如果幕后之人还有后手,禁军随时可能倒戈。”
他没再劝。
我取下尾戒,贴在额前。烬心火沉在胸口,像一块烧红的铁。我咬破舌尖,用痛意唤醒残存的妖力。火焰开始低语,顺着传讯蛊的符纹逆向追溯。
画面闪现。
朝堂之上,白发老臣带头弹劾我擅用邪术。其他人附和,声音嘈杂。我闭眼,重新听那些话语之间的停顿、眼神交汇的方向。烬心火突然震动,指向一个始终沉默的老者——他袖口露出一角家徽:三山环月。
南陵谢氏。
这个家族二十年前因私占矿脉被削爵,此后归隐不出。朝廷记录里,他们早已退出权力中心。可刚才的画面中,那枚家徽是新的,不是旧制式样。
我睁开眼,从袖中取出一枚玉片。这是之前从新贵官员己身上搜到的信物,材质特殊,不属大胤常见玉石。我翻出古籍残卷对照,发现这种矿石只产于谢氏祖地的禁矿。
而那座矿,早在先帝年间就被封死了。
除非……有人私自开采。
萧云轩拿起玉片细看。“谢氏有支旁系,未入族谱,三十年前迁往北境边境。当地志书称其‘奉古礼,不通婚嫁’,几乎与世隔绝。”
我说:“他们没消失,只是藏起来了。”
他放下玉片,走到案边展开兵部调令副本。我们一条条核对近三个月的人事任免、粮草调度、驿站通行记录。越来越多的线索指向同一个方向——凡是被谢氏旧部影响的州府,新政推行都出现异常拖延。而这些地方的驻军换防时间,恰好与赤狼国细作入境的时间吻合。
更关键的是,我们在一份边境奏报的夹层里发现了密信残页。上面写着:“待内乱起,借势还权柄于正统。”
正统?
我冷笑一声。“他们不是要恢复祖制,是要夺回世袭特权,甚至想立摄政王。”
萧云轩脸色沉了下来。“所以他们一边支持保守派反对新政,一边勾结敌国制造混乱。等朝廷自顾不暇时,再以‘稳定朝纲’为名重返中枢。”
“不止如此。”我指着血绘地图上的几处标记,“你看这几条粮道,都是谢氏曾经控制的商路。他们在暗中囤积米粮,等灾情扩大,百姓暴动,他们就能以‘救民于水火’的姿态出现。”
他握紧拳头。“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所谓的保守派反弹,根本就是他们演的一场戏?”
“戊不是主谋,己也不是。”我看向他,“他们是棋子。真正躲在后面的人,一直等着天下大乱。”
密室外传来脚步声,是赵德安。他低声禀报:“陛下,东华门截获一名信使,身上搜出盖有谢氏暗印的文书,内容涉及兵员调配。”
萧云轩立刻下令:“封锁谢氏在京所有产业,查清其名下田庄、商铺、钱庄往来账目。另外,召霍斩进宫,接管皇城巡查。”
赵德安领命而去。
屋里安静下来。
我靠在椅背上,手指压着太阳穴。烬心火还在跳动,提醒我还有事没完。刚才追溯时,火焰曾短暂捕捉到另一个信号——来自皇宫内部。
不是尚仪局,也不是尚玺局。
而是御膳房。
我猛地睁眼。“传讯妖香的事还没结束。上次抓到的小太监只是替死鬼。真正的源头还在宫里。”
萧云轩问:“你怎么知道?”
“烬心火感应到了同类气息。”我说,“那种香,需要用特定药材混合炼制,而其中一味‘夜息花’,只有御膳房为太后熬药时才会使用。”
他眼神一冷。“你是说,太后身边有人在配合谢氏?”
“不一定是有意。”我缓缓说,“可能是被人利用了流程漏洞。比如,某个厨役负责采买药材,顺手多拿一点出来,没人会注意。”
他站起来,在屋里走了两步。“但现在不能动御膳房。一旦打草惊蛇,谢氏可能会提前发动。”
“那就放着不管?”我盯着他。
“不。”他看向我,“我们要让他们以为一切照旧。等他们自己露出破绽。”
我点头。“我可以再施一次术,把假情报放出去。”
“什么假情报?”
“就说我在密室找到了谢氏先祖的罪证,准备明日朝会上当众揭发。”
他明白了。“他们会急着灭口。”
“或者派人进宫销毁证据。”我说,“只要有人敢动这间密室,就知道谁是内应。”
他走到门边,对外面轻声吩咐几句。很快,两名亲卫换岗离开,新人补上。他们的腰牌是风无涯部下的标记。
我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忽然问:“你怕吗?”
他回头。“怕什么?”
“整个朝廷都被蛀空了。你以为忠于你的大臣,可能早就投靠了别人。连皇宫都不再安全。”
他走回来,站在我面前。“但我还在这里。你也还在。”
“这就够了?”
“够了。”他说,“只要我们没倒,这个国家就还能撑住。”
我低头看着地图,手指慢慢划过那些红线。敌军在边境集结,奸细在军中潜伏,世家在暗处谋划。风暴就在眼前。
可我还不能歇。
门外又响起脚步声。这次是霍斩亲自来了。他站在门口,声音低沉:“陛下,西华门外发现一辆无牌马车,车辙痕迹与北境驿道相符。车上空无一人,但车厢内壁刻着一句话。”
萧云轩问:“什么话?”
“‘月将落,山复归’。”
我猛地抬头。
月将落——指我。
山复归——三山环月,谢氏归来。
他们已经开始行动了。
萧云轩转身看向我。“明天早朝,你准备好了吗?”
我撑着桌子站起来,把血绘地图卷好塞进袖中。“让他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