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驿站外,天刚亮。风里有血的味道,还有烬心火在体内烧得发烫。赵德安已经派快马进宫送信,我自己坐着辇车往皇宫赶。衣服上全是尘土,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但我没包扎。
勤政殿的门开着。
萧云轩站在里面,背对着我。他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脸色很沉。桌上摊着边关急报,三道红签并列——北境烽燧连燃三天,敌军集结于黑水河岸,前锋已越界三十里。
他看着我走进来,一句话没说。
我把那半张烧焦的纸片放在案上,指尖一滴血落下去。烬心火顺着血液爬出,在空中拉出一道赤红轨迹。画面浮现:裴仲言跪在地上,把一份名单交给一个穿赤狼国军服的人。那人接过名单后,写了一封信,盖上一枚印章。
“这是尚玺局的副印。”萧云轩声音低,“只有六部主官和内廷掌事能用。”
“他们不是要煽动百姓反对新政。”我盯着他说,“他们是想让朝廷自乱阵脚。等我们忙着查内部的时候,敌军就打进来。”
他沉默了一会,走到窗边。外面宫灯还没熄,照着空荡的广场。
“你一个人去抓的他?”
“赵德安带人围的林子。”
“你又没叫禁军。”
“来不及。”
他回过头看我,眼神变了。不是怀疑,也不是责备,是终于明白过来的那种沉重。
“这次不行。”他说,“不能再这样了。”
我没有回答。
他知道我在想什么。过去那些事——我独自破局,独自承担后果,独自背负骂名。每一次我都活着回来,但没人知道我付出了什么代价。
这一次不一样。
“我已经下令调东陵卫入京。”他说,“霍斩接管四门轮防,所有进出人员重新核验身份。风无涯那边也传信,北线八城进入戒备状态。”
我点头。
“还不够。”我说。
他看着我。
我把尾戒抬起来,对准烛光。戒面裂痕更深了,里面有微弱的光在跳动。烬心火感应到了什么,开始躁动。
“我能布阵。”我说,“用妖力连通皇城十二门,形成护界。只要有人携带敌国印记或使用邪术潜入,结界就会预警。”
他没问怎么布。
他只问:“你要付出什么?”
我低头看着手上的伤。这不是第一次为国运耗损妖力,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伤会多几道。”我说,“不碍事。”
他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腕。不是拉我停下,而是阻止我继续划破手指施术。
“你说过,这火只焚你魂。”他声音很轻,“我不准你一个人扛。”
我抬头看他。
“你是皇帝。”
“也是和你一起走到现在的人。”他松开手,转身走向殿外,“传礼部尚书、兵部侍郎、户部左丞,半个时辰内到勤政殿议事。另发八百里加急,令各州府清查粮仓、整顿民团,准备迎战。”
命令一道道传下去。
很快,几位大臣陆续赶到。有人皱眉,有人惊疑,看到我站在皇帝身边也没退开。
“诸位。”萧云轩站定,“敌国勾结朝中败类,意图颠覆社稷。今日召集你们,不是为了争论谁该负责,而是要立刻行动。”
礼部尚书开口:“可民间已有传言,说……”
“说妖妃干政?”我接话,“那你现在看到的,就是事实。我用妖术查出了细作,也会用妖术守住这座城。”
兵部侍郎犹豫:“妖力非正统手段,若被天下士林攻讦……”
“若城破,还谈什么正统?”萧云轩打断,“从今日起,一切以御敌为先。谁再提门户之别、正邪之分,视同通敌。”
殿内安静下来。
户部左丞上前一步:“粮草调度我可以连夜安排,但需要兵部配合押运。”
“我即刻调两营禁军护送。”我说,“另外,让各地学堂暂时停课,学生遣返原籍,避免波及无辜。”
“为何停课?”礼部尚书问。
“因为敌人下一步,一定会针对年轻学子动手。”我看向萧云轩,“他们怕新思想,更怕寒门出头。新政动摇的是他们的根基,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毁掉它。”
萧云轩点头:“准。另下诏,凡举报可疑人员者,赏银十两;提供关键情报者,授九品散官。”
命令逐一下达。
有人记录,有人领命,有人仍面露迟疑,但没人再反对。
最后,我拿出一张黄符纸,咬破指尖写下七个字:四方安定·护国结界。
符纸悬空,烬心火从掌心涌出,缠住符纸边缘。它开始燃烧,却不化灰,反而变成一道光丝,飞向殿外。
“第一道结界锚点设在承天台。”我说,“接下来我会走遍十二门,每到一处,结界就加固一分。期间若有突发状况,由霍斩全权处置。”
萧云轩盯着那道飞走的光。
“你不能一个人去。”
“必须是我。”
“那就让我陪你。”
“你是皇帝,要坐镇中枢。”
“我不是在商量。”他拿起玉玺,按在一份空白诏书上,“这道诏书写着:凡阻拦澹台月施术者,格杀勿论。盖上玺印,它就是你的通行令。而我,要亲眼看着你完成每一处布防。”
我看着他。
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一旦公开支持我使用妖术,他就彻底站在了旧势力的对立面。从此以后,没人能再说他是被迷惑的君王,他是主动选择了这条路。
“你不怕背上骂名?”
“怕。”他说,“但我更怕你倒在路上,没人知道你为这个国家做了什么。”
殿外传来脚步声。
霍斩进来禀报:“西华门发现一名可疑僧人,身上搜出赤狼国密文经卷,现已扣押。”
我闭眼,烬心火微微震动。
“不止一个。”
“他们已经开始渗透。”
萧云轩拿起披风,亲自给我披上。
“走吧。”他说,“我们一起去。”
我们走出勤政殿。天已经亮了,宫道两侧的灯笼还在亮着。传令使者骑马奔出宫门,马蹄声打破清晨的寂静。
我走在前面,他跟在我身后半步。不是君臣的距离,是并肩同行的位置。
第一个锚点在承天台。
我踏上台阶时,烬心火突然剧烈跳动。不是预警,是共鸣。有什么东西在那里等着我。
我加快脚步。
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刮过旗杆。我伸手按在石柱上,妖力探出。地面微微发热,有一道极淡的痕迹残留——昨夜有人在这里画过符阵,图案与赤狼国祭坛相同。
“他们在试图破坏结界基点。”我说。
萧云轩立即下令:“封锁承天台周边,彻查昨夜值守人员。”
我盘膝坐下,双手贴地。烬心火从胸口下沉,沿着手臂流入石柱。赤红色的纹路从接触点蔓延开来,像树根一样扎进地面。
结界开始成型。
我感觉到身体在被抽空。每一次施术都在消耗生命力,但这不是停下就能解决的事。
“你还撑得住?”他在旁边问。
我点头。
符纸的光丝绕着石柱转了三圈,最终没入地下。第一道锚点完成。
“下一个地方是南熏门。”我说,“那里靠近市井,最容易混入外敌。”
他扶我站起来。
我的腿有点软,但他没有多说。只是把手伸过来,让我扶着走下台阶。
我们走到台下,一辆宫车已经等在那里。
我掀开车帘,准备上去。
就在这时,烬心火猛地一缩。
我回头。
承天台的石柱底部,有一小块泥土正在缓缓移动。不是风吹,也不是动物扒动,是被人用秘法埋下的东西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