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抬手格开刺来的短刃,手腕一翻将对方匕首打落。那人动作僵了一瞬,我趁机后退半步,尾戒贴着掌心发烫。他不是冲我命门来的,是想逼我动手——让别人看见妖妃伤人。
远处传来脚步声,是霍斩的人。我没再看那名假巡兵,只低声对赶来的亲卫道:“押去地牢,别让他死。”转身时,烬心火还在跳,像是墙里有东西跟着我走。
回凤仪宫换了衣裳,天已微亮。早朝钟响前半个时辰,我站在铜镜前,指尖划过眉间朱砂。它比昨日淡了些。耳尖轻轻动了下,确认狐形轮廓藏好,才提起裙摆出门。
紫宸殿内百官列班。萧云轩坐在龙椅上,脸色沉静。我立于侧位,目光扫过人群。昨夜被擒的细作供出尚玺局有人接应,可今日朝堂之上,竟无一人因此事被查办。
钟声落定,一名白发老臣突然出列。他手持玉笏,声音洪亮:“臣启陛下!妖妃擅用邪术,惑乱宫闱,前有影烛阵窥探百官行踪,后有焚心火灼烧天道气运!此等逆举,岂容于圣朝?”
话音未落,七名官员接连跪下附议。有人说夜里看见凤仪宫腾起红光,有人说梦见赤瞳女子索命,言辞激烈,一副为民请命的模样。
我知道他们在等什么。等我失态,等我辩解,等我露出破绽。
我没有动,只轻轻抚了抚尾戒。影烛阵确实存在,但它不伤人,也不窥私。他们说的“妖光”,是我昨夜布下的感应节点。敌人正是借真实之事,安上莫须有的罪名。
萧云轩猛然拍案而起。龙袍翻飞,他盯着那群人:“尔等口口声声‘妖术惑众’,可有实证?还是仅凭梦呓臆测,便要定一品皇妃之罪?”
他的声音压下来,殿中一时安静。
“若今日因几句风言风语就废黜功臣,明日是否也要因天象异动斩杀宰相?”他冷笑,“敌国在边境集结,粮道未通,你们不去查是谁私调兵器,反倒来攻朝廷栋梁?”
无人应答。
我上前一步,声音平直:“诸位大人既疑我用术,不妨直言所惧何事?是怕我以妖力篡权?还是怕新政推行,断了某些人的私利之路?”
几人低头避开视线。
“若真有妖术能令五谷丰登、边关安宁、百姓安居,那这‘妖’,又何妨?”
一名御史忽然跪地,双手捧上一封密折:“此乃西州某道观住持临终血书,言见‘九尾遮月,赤火焚天’,乃妖妃乱世之兆!请陛下明察!”
萧云轩接过,看了一眼就扔在案前:“一个将死之人谵语,也值得拿来朝堂喧哗?朕倒要问你们一句——是谁给你们胆子,在敌国虎视之际,先攻自家栋梁?”
那人张了张嘴,没说出话。
我盯着那封“血书”。纸面湿润,血色浮在表面,分明是刚写上去的。更关键的是,纸背透出一丝铁粉气息,和昨夜蜡丸里的成分一样。敌国的人已经动手了,他们伪造预言,煽动旧势力反扑。
我没有揭穿,只低声对萧云轩说:“陛下,这些人不过是棋子。幕后之人,想让我们自乱阵脚。”
他眼神一紧,看了我一眼。
“他们急了。”我说。
“所以我们也该动了。”他盯着那封假信,“尚玺局、道门、地方士绅……这条线,得彻查。”
退朝后,群臣陆续离开。殿门关闭,只剩我们两人还站着。
“你察觉到什么?”他问。
“烬心火昨夜预警,不是实体入侵,是有东西贴着宫墙移动,避开了所有哨点。”我说,“今早那些弹劾,节奏太齐,像是早就排练好的。有人在宫外操控舆论,把敌国的阴谋包装成天谴。”
他点头:“霍斩抓到的细作供出,尚玺局有人能在印模重铸前半日拿到副本。这意味着,敌方至少有一条消息渠道畅通无阻。”
“那就从这里切。”我说,“我不信那么多大臣都瞎了眼,会相信一个道士的临终胡话。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理由来攻击我。”
“你是说,有人逼他们站队?”
“不是逼,是利用。”我看着他,“有些人本来就想废新政,现在有人送上门来当枪使,他们自然乐意配合。”
他沉默片刻,开口:“那你打算怎么做?”
“让他们继续演。”我说,“既然喜欢谈天象、谈妖兆,那我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妖火焚天’。”
他皱眉:“你要做什么?”
“我要在今晚的宫宴上,点燃烬心火。”我说,“不是隐藏,是公开燃。”
“你疯了?”他立刻反对,“一旦暴露,满朝文武都会要求除你!太后也不会坐视!”
“所以我不会让它伤人。”我说,“我会把它引到空中,化成一道光柱。谁都能看见,但没人能解释。他们会害怕,会猜疑,但更重要的是——他们会知道,我根本不怕藏。”
他盯着我,许久没说话。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他终于问。
“没有。”我说,“因为我从没打算赢在口舌上。我要赢在结果上。只要新政不停,边关不破,百姓有粮,就算全天下都说我是妖,我也能站在这里。”
他慢慢坐回龙椅,手指敲了敲扶手。
“好。”他说,“宫宴由你主导。若有变故,禁军归你调遣。”
“不必。”我说,“我只需要一盏灯,一根绳,和三丈高的承天台。”
他抬头看我。
“我要让所有人都抬头看天。”我说。
走出大殿时,天已正午。阳光照在宫道上,映出长长的影子。我摸了摸尾戒,裂痕还在,但内里的红光比昨夜更稳了。
赵德安迎上来,低声说:“南州来信,试种的稻子出苗了。”
我点头:“告诉他们,按原计划推进,不要停。”
“其他三州呢?”
“一起推。”我说,“趁着他们还在吵我是妖是人,先把地种下去。”
他应声退下。
我站在台阶上没动。远处角楼有风掠过,吹起一片尘土。烬心火微微震动,像是回应某种即将到来的东西。
我知道今晚会有事发生。敌方不会坐视我公开施术。他们一定会派人阻拦,甚至可能直接动手。
但我等的就是这一刻。
谁想用流言杀人,我就用事实劈开他们的嘴。
谁想借天意压我,我就把天烧出个洞来给他们看。
我转身走向凤仪宫,脚步比来时快了许多。
进殿第一件事,就是取出发簪,在桌上铺开皇宫布防图。承天台位于宫北,连接东华门与玄武门之间的高台,平时用于祭天仪式。今晚设宴,宾客将聚集在台下广场。
我用朱笔圈出四个位置:东南角楼、西南水渠入口、东北马道、西北箭楼。这四个点都在视野盲区,适合埋伏。
“赵德安。”我唤了一声。
他进来。
“派四组可信的人,换便装守在这四个位置。”我说,“每人带一枚信号弹,看到异常立刻点燃。”
“是。”
“另外,准备一口灯油缸,今晚抬到承天台中央。再找一条粗麻绳,一头绑在灯缸上,一头放下去,交给我。”
他记下。
“还有,让霍斩抽调二十名弓手,分散在周围高处。不用穿甲,不必列队,像寻常侍卫一样站着就行。”
“明白。”
我收起图纸,走到窗前。外面阳光正好,宫人们正在布置晚宴的桌案。
一切看起来都很平静。
但我清楚,风暴就在眼前。
我抬起手,尾戒在光下泛出暗红。烬心火安静地烧着,像在积蓄力量。
今晚之后,没人能再用“妖术”两个字来压我。
我打开抽屉,取出一个小瓷瓶。里面装着昨夜从蜡丸里刮出的铁粉。我滴了一滴血进去,粉末立刻聚成一线,指向北方。
黑鸦的方向。
我合上瓶盖,放进袖袋。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宫宴开始前一个时辰,我换上玄色宫装,金线绣狐纹。发间步摇轻晃,眉间朱砂重新点过。
赵德安最后一次确认安排。
“人都到位了。”他说,“灯缸已就绪,绳子也接好了。”
我点头,起身出门。
承天台的风很大。我一步步走上高台,看见下方宾客陆续入席。文武百官分列两侧,太后坐在上位,脸色冷淡。
萧云轩站在台边,看见我来了,走过来低声问:“真的要这么做?”
“已经没有退路了。”我说。
他看着我,终于点头:“我在下面等你。”
我走到台中央,灯缸静静放在地上。我解开绳子,将一端缠在手腕上。
然后,我割开手掌。
血滴进灯油,瞬间燃起一道幽红火焰。
烬心火顺着血液流入灯缸,火光猛地蹿高,直冲夜空。
一道赤红光柱破云而出,照亮整座皇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