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收起南州孩子的信,连同那把稻穗一起放进袖袋。手指上的伤口还在渗血,布条已经发黑。赵德安推门进来,声音压得很低:“陛下在紫宸殿等您,守卫的人选有消息了。”
我没有说话,只站起身,整了整衣领。凤仪宫的灯一盏盏熄了,我沿着长廊往北走,脚步很轻。宫道上巡逻的禁军比往常多了两队,但我知道这些人靠不住。他们中有些人是戊的人,有些已经被敌国收买。不能再拖了。
紫宸殿内烛火通明。萧云轩站在沙盘前,手里拿着一支红旗,眉头紧锁。案上摊着皇宫九门布防图,几处被朱笔圈出,写着“可疑”二字。他听见我进来,抬头看了我一眼:“昨夜三更,西华门巡卒抓到一个持假令牌的人。人没活下来,毒发前咬碎了牙中的蜡丸。”
我走到沙盘边,指尖轻轻划过西华门的位置。“动作这么快?”
“对方知道我们清了民间的乱子,接下来必然是直取中枢。”他说,“风无涯已将心腹调回,人在殿外候着。”
话音刚落,殿门打开。一名将领大步走入,玄甲未卸,肩披狼鬃,左耳缺了一角。他单膝跪地,声如洪钟:“末将霍斩,奉镇北将军令,归京听调。”
我盯着他。风无涯曾提过这个名字——霍斩,十二岁随父戍边,七战不死,最擅守城调度。他在雪夜独守孤堡三日,斩敌八十七,血浸重甲也不退。这样的人,不会站队,只认军令。
萧云轩扶他起身:“朕命你即刻接管皇城四门轮防,统辖御林左卫,全权整顿巡查制度。”
霍斩抱拳:“遵命。”转身就要走。
“等等。”我开口,“西华门那具尸体,查过了吗?”
他停下脚步:“验过尸,牙齿里的蜡丸是赤狼国特制,外壳用蜂蜡与铁粉混合,入口即溶。身上穿的是禁军三等校尉服,但靴底纹路与我军不同,是北境冻土踩出来的裂痕。”
我看向萧云轩:“有人在换防时动手脚。”
萧云轩点头:“所以不能再等。旧制三班轮替已被摸清规律,必须改。”
霍斩立刻展开一张新图铺在案上:“臣建议:第一,取消三班制,改为双岗错时,每岗间隔半个时辰;第二,增设暗哨十六处,藏于角楼飞檐与水渠之下,非值守将领不得知其位;第三,启用‘龙鳞印’令牌系统,每日辰时由尚玺局重铸印模,过时不效。”
我看向沙盘。他一边说,一边用红旗标出新的巡逻路线。每一道都避开了旧有的死角,箭楼之间的呼应也重新计算过。这不像临时应变,而是早有准备。
“你早就画好了?”我问。
“三年前就画过一遍。”他说,“风将军说过,京城若乱,必从西华、东华两门破。”
萧云轩沉声:“那就按你说的办。今夜就开始。”
霍斩领命出门。脚步刚消失在廊下,我伸手按住心口。烬心火微微跳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取出尾戒,裂痕依旧,但内里有一丝极淡的红光流转。
“你还想做什么?”萧云轩看着我。
“设一道影烛阵。”我说,“只要有人持假令越界,我就能知道。”
“又要耗神?”
“这次只是感应,不燃魂。”
他盯着我看了几秒,没再劝。
当夜,霍斩带亲兵开始布防。宫门加岗,箭楼添弩,巡逻频率翻倍。各门将领陆续被替换,旧有可疑军官以“调训”名义调离。我站在凤仪宫高台,看见西华门方向灯火移动,一队队士兵列阵交接,动作整齐,毫无混乱。
这不是普通的换防。这是战备。
我闭眼,催动烬心火。一缕妖力顺着血脉流入尾戒,再渗入宫墙地基。七处关键节点同时亮起微不可见的红光,像埋在地下的火种。影烛阵成。只要有人逾界,心火就会震动。
子时,整个皇宫安静下来。但这种静不一样。以前是死寂,现在是绷紧的弦。
我站在高台上没动。远处紫宸殿还亮着灯,萧云轩没睡。他知道,今晚只是开始。
霍斩回来了。他站在我身后十步远的地方,没有靠近。“四门已控,暗哨全部到位。明日辰时,龙鳞印将第一次重铸。”
“有没有发现异常?”
“东华门一名校尉试图私改巡逻记录,已被控制。他不是戊的人,是赤狼国细作,潜伏三年了。”
我睁开眼:“抓得好。”
“他还供出一件事。”霍斩声音更低,“有个内应能在尚玺局直接拿到印模,至少能提前半日伪造。”
我握紧尾戒。尚玺局?那是太后的人管的。
“先别动。”我说,“让他继续送假消息。”
“是。”
他顿了顿,“风将军让我带句话给您——北境最近有黑鸦群飞过边境,不是自然迁徙,是人为驱赶。信号。”
我心头一紧。黑鸦传信,是赤狼国老传统。他们要用大规模行动了。
“他知道我现在的处境?”
“知道。他说您不必回边关,他在那边守着,您在这边,守住宫门就行。”
我没说话。风无涯从来不说多余的话。这句话的意思是——他信我。
霍斩退下后,我仍站在原地。夜风吹过耳畔,尾戒的裂痕突然传来一阵刺痛。烬心火猛地一跳。
我低头看戒面。红光闪了一下,随即熄灭。
不对劲。
影烛阵没有触发,但心火有反应。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宫墙移动,刚好避开所有哨点。不是人,也不是常规的潜入方式。
我快步走下高台,往西华门方向去。脚步刚转过回廊,迎面撞上一队巡逻兵。带队的是个生面孔,腰牌编号陌生,但制服齐全。
“何事惊扰?”他问。
我盯着他的靴子。鞋底干净得过分。这个时间点,刚从外围巡完回来,不可能没有泥。
“令牌。”我说。
他递上一块铜牌。龙鳞印的纹路是对的,但边缘太新,像是今天刚做的。
我抬手,尾戒对准令牌。一丝红光扫过。
假的。
我还没开口,他突然抬手,袖中滑出一把短刃,直刺我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