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出寝宫时太阳还在中天,指尖的血已经干了,尾戒上的裂痕硌着皮肉。刚才在静室里看到的画面还在我脑子里转——己站在地窖里说“她体弱多病,万一哪天突然倒下”,那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耳朵。我不信命,更不信他们会得逞。
马车已经在宫门外等我。我没有带禁军,只挑了六个随从,轻装简行。他们知道我要去南州三县查粮种发放,也知道戊篡改名单的事。没人多问一句,但我知道他们在担心。毕竟宫外不比宫内,新政刚推,底下人怨气未平,谁也不知道哪片云会下雨。
车轮碾过石板路,发出沉闷的响声。我靠在车厢壁上闭眼调息,烬心火在体内安静下来,可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一直没散。自从昨夜用妖术探到阴谋后,我就觉得有人在暗处看着我,不是敌意,也不是善意,像是一道影子,不远不近地跟着。
马车出了城门,田埂渐渐多了起来。远处有农夫在翻土,孩子蹲在沟边喝水。我掀开车帘走下去,脱掉外袍交给随从,走到一块旱地上。这里的土硬得像石头,种子埋下去也难发芽。我蹲下用手抠了一把泥,对旁边候着的村正说:“按新法深耕三尺,配耐旱稻种,能增产。”
村正点头哈腰,说是上面派的人还没来发种。我知道是谁卡的环节。戊的人故意拖延,就等着百姓骂朝廷无能。我让随从把带来的种子分五户先试种,又画了水渠图纸让他们照着挖。太阳偏西时,第一批水终于引进了田里,村民喊了一声,声音传得很远。
我们继续往邻村走,天色开始暗下来。山路越来越窄,两旁是密林。马车走不了,只能步行。风忽然停了,连树叶都不动。我停下脚步,手按在尾戒上。烬心火微微跳了一下,不是痛,是一种警觉。
下一秒,黑衣人从林子里冲出来。
一共十几个,动作整齐,直扑我而来。随从立刻围成一圈把我护在中间。刀光闪起,有人惨叫倒地。我抽出袖中短刃准备迎战,却发现体内的妖力像是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运转不畅。对方身上带着符箓,专门克制灵力波动。
一个随从被砍中肩膀,跪倒在地。另一个拼死挡住两人进攻,背上划开一道血口。我咬破舌尖想强行催动烬心火,可压制太强,意识刚一松动就被反噬顶回来。眼看一名黑衣人举刀劈向我的头顶,我抬臂格挡,刀刃擦过手臂,血立刻涌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灰影从林间掠出。
他没有发出声音,身形快得看不清。第一掌拍在一个黑衣人胸口,那人直接飞出去撞断一棵树。第二掌横扫三人,全部倒地不起。剩下的人刚要围攻,他一脚踢飞一把刀,顺势旋身打出三指,点中三人穴道,动作干净利落。
黑衣人开始撤退。有的拖着同伴跑进林子,有的直接跃上树枝消失不见。最后一个人临走前回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冰冷。
灰衣人没有追。他站在我面前,蒙面披袍,身形瘦削。我看不清他的脸,但他身上有一股极淡的药香,像是某种陈年草药晒干后碾碎的味道。
我喘了几口气,压住手臂上的伤,开口:“阁下救命之恩,月铭记于心。敢问高姓?”
他没有回答,脚步微顿,抬起右手轻轻一挥。一枚玉片从袖中滑落,嵌进泥土里,半截露在外面。
我想上前捡,他已转身离开。步伐不急不缓,几步之后身影就融进暮色里,仿佛从未出现过。
我蹲下身拾起玉片。断裂处参差不齐,边缘刻着半个图腾,线条古老,和我尾戒上的纹路隐约相似。这不是大胤的文字,也不是现在任何部族的标记。我曾在狐族残卷里见过类似的符号,属于一支早已失传的旁系——九黎族。
烬心火忽然颤动了一下,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握紧玉片,指尖渗出血,混进裂痕里。脑海里传来断续的妖语:“……血引归途……旧脉未绝……” 声音模糊,像是隔着很远的地方传来。
身后还有两个随从站着,一人受伤,一人扶着他。其他人要么昏迷要么死了,被抬去了路边。我没让追击,也没让人声张。这种事一旦传开,百姓会觉得我不安全,反而动摇新政根基。
“清点伤亡。”我对剩下的随从说,“把人带回去安葬,封口令照旧。”
他们点头应下。有人拿来布条给我包扎手臂的伤口,血还在往外渗。我不怕疼,怕的是这件事背后的意思。那些黑衣人受过军中训练,出手狠准,明显是冲我来的。而那个神秘人……他为什么不说话?为什么留下这块玉?他知道我是谁吗?
我盯着他离去的方向。那边是深山,再过去就是边境荒原,几十年没人敢靠近。可他走得很稳,像是熟悉那条路。
太阳彻底落下去了。夜风吹过来,带着泥土和血腥味。我让随从备好马车,下令启程。
“加快行程,三日内必须回京。”
车轮转动,碾过碎石和枯枝。我靠在车厢角落,手里还攥着那块玉片。它很冷,像是吸走了周围的温度。烬心火在体内忽明忽暗,每一次跳动都带来短暂的灼烧感。
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出前方几尺的路。我闭上眼,试图用烬心火追溯刚才那一战的气息残留。可刚集中精神,胸口就传来一阵钝痛,像是被人用铁锤敲了一下。我睁开眼,咳了一声,嘴角渗出血丝。
不能在这里倒下。
我抹掉血,把玉片塞进贴身衣袋。衣服已经被风吹干,袖口沾着泥土和一点碎叶。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甲缝里有血,不知是谁的。
马车继续前行,车身晃动。远处村落灯火稀疏,偶尔有狗叫。没有人知道今晚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那个救了我的人,究竟是谁派来的。
我伸手摸了摸尾戒。裂痕更深了,几乎要断开。后一次跳动,传来一句话:
“你不是一个人。”
话音落下,一切归于寂静。
车轮压过一块尖石,猛地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