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案前,手指还按在那页未干的名册上。墨迹边缘微微晕开,像血渗进纸里。窗外阳光刺眼,照得石阶发白。刚才赵德安来问是否彻查通贸司,我让他先不动。现在不能打草惊蛇。
但我不能等。
尾戒压在掌心,裂痕硌着皮肉。我咬破指尖,一滴血落在戒面纹路中。暗红光闪了一下,烬心火立刻烧起来。疼从脊椎往上爬,像有刀在刮骨。我闭上眼,任它烧穿神识。
画面开始浮现。
一座枯井旁,夜风卷着灰烬打转。一个披斗篷的人站在井边,袖口露出半截绣纹——青底黑线,缠枝纹里藏着狼头。和己袖口的一模一样。他对面站着己,两人中间摆着一张地契,火苗舔上纸角,迅速吞没字迹。
“新政崩,则旧权复。”披斗篷的人低声说。
己点头:“春耕粮未入库,民心必乱。那时百姓怨朝廷,我们再提‘清君侧’,名正言顺。”
他们没有多说,火灭后各自离开。
我的意识被这股记忆拖着走,无法停下。烬心火越烧越旺,痛感越来越强,但我不能松手。还有东西没看到。
画面一转,我进入一处地窖。低矮的顶,土墙潮湿。几十个穿便服的官员跪在地上,头压得很低。中央高台上挂着一面旧旗,布已褪色,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复祖制,清君侧”。
己站在台前,声音不高,但每个字都清晰。
“司农监管不了粮,户部调不动钱,兵部防不住边。朝廷已经烂透了。现在有个机会——用通贸司把所有资源抓在手里,等南州粮种下田,收成未定之际,故意断供。百姓挨饿,自然骂朝廷无能。到时候,我们联合三省六部老臣,以‘救国于危难’之名逼宫,皇帝若不从,就称其被妖妃蛊惑,该换人坐龙椅。”
底下有人问:“皇后那边怎么办?”
“她现在忙着下乡送种子,以为自己是在为民请命。”己冷笑,“等她发现百姓不再信她时,已经晚了。而且……”他顿了顿,“她体弱多病,万一哪天突然倒下,也不是没人见过的事。”
那些人低头应是。
我心头一紧,意识几乎要散。烬心火在脑中炸开,痛得我想吐。但我撑住了。
接着,一个人走上台,捧着一个木盒。打开后,取出一枚青铜印。兽首形状,通体漆黑,双眼嵌着红玉,嘴张开,像是咬住一轮弯月。
“这是信物。”那人说,“持有此印者,可调动各地暗桩,包括边关溃兵、旧族残部、商道私军。一旦政变启动,三日内可控制十二州府。”
己接过印章,握在手中。
就在那一瞬,我猛地睁眼。
冷汗顺着额角流下来,后背湿透。尾戒还在发烫,指尖血未干。我喘了几口气,把呼吸压住。
原来不是争权。
是想掀桌子。
他们根本不在乎谁当官,只想要天下大乱。借新政初行、百姓观望的机会,人为制造饥荒,嫁祸朝廷,再打着“匡扶正统”的旗号起事。通贸司不是新机构,是政变的工具。己也不是野心文官,他是叛党首领。
而那个信物……兽首黑印,红玉为眼,噬月之形。我在哪见过类似的图案?
脑子里一闪而过——三年前,萧云轩翻出的先帝密档里,有一幅画,画的是前朝末年一场宫变。主谋就是靠一枚兽首印联络各方势力。后来那场政变被镇压,印也失踪了。
我甩掉杂念,现在不是追根溯源的时候。
我缓缓起身,走到铜镜前。镜子里的女人脸色苍白,眉间朱砂红得刺目。我抬手整理衣领,动作很稳。不能慌。只要我还站着,他们就别想轻易动手。
我把写有“通贸司”线索的纸页折好,塞进袖袋最深处。外面太阳还没落,光线直射庭院。我盯着金銮殿方向,那里安静得反常。
他们以为我在犹豫。
他们以为我会怕。
但他们忘了,我能听见远古妖语,能看穿谎言,能用伤痕换力量。他们不知道烬心火每烧一次,我就更清醒一分。
我不是来讨好谁的。
我是来毁掉这一切虚假秩序的。
我转身走向门边,脚步没停。不出三天,我要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妖术。
手指再次抚上尾戒。
这一次,我不再隐藏痛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