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在官道上颠簸了三日,我的手臂早已麻木。伤口结了痂,又被反复撕开,血渗进衣袖,干了又湿。尾戒上的裂痕更深,几乎要断成两截。我靠在车厢壁上,闭眼调息,烬心火在体内缓慢流动,像一条被堵住的河。
那枚玉片一直贴身藏着。指尖碰到它时,会有轻微的震颤,像是回应某种召唤。我用妖力催动过三次,每一次都看到同样的画面——己站在地窖里,手里拿着一块和我尾戒纹路相似的令牌,对面是戊,两人低声交谈。他们说:“她撑不了多久。”
我知道不能再等。
入京那一刻,我没有回寝宫。直接去了御前司,把从烬心火中提取出的画面封入灵光卷轴。这东西不能随意示人,但今日早朝,必须亮出来。我让人传话给萧云轩,说我有紧急奏报。
次日清晨,金銮殿钟声响起。
百官列位,我站在左侧首位,玄色宫装沾着风尘,发间步摇未换。有人瞥我一眼,又迅速移开视线。我能感觉到那些目光里的试探和不安。新贵官员己站在我斜前方,眉目清朗,袖口绣着云纹,看起来仍是那个主张变法、为民请命的能臣。
我没有等他开口。
踏前一步,我抬手取出尾戒中的灵光卷轴。幽光一闪,空中浮现清晰影像——己与戊在昏暗地窖密谈,声音清楚传出:“她体弱多病,万一哪天突然倒下,新政自然瓦解。我们只需等风向转,便可取而代之。”
满殿哗然。
己猛地转身,脸色瞬间惨白。他张口:“这是幻术!妖术伪造!陛下不可轻信!”
我冷笑:“若为虚妄,何惧质证?”
随即展开手中名册,“户部账册显示,你名下七处商行三年内共挪用边饷三十万两;去年冬,北境将士缺粮,而你在南州囤积米粮翻价三倍;你派人在民间散布谣言,称新政将征少年充军,逼百姓反抗。”
每说一句,我就向前一步。
他后退一步。
“你勾结地方豪强,逼迫农户签卖地契,再以低价转手给朝廷垦荒项目,从中抽利;你扶持的通贸司,实为敛财工具,一旦掌权,税赋将由你私定;你甚至联络赤狼国商人,用大胤制式兵器换西域马匹,再走私回边境贩卖。”
我说完最后一句,全场死寂。
己嘴唇颤抖:“你……你血口喷人!”
我抬起尾戒,对准空中残留的光影:“这画面来自烬心火所录,时间、地点、人物皆可查证。你要不要我放出你与戊接头时留下的符灰痕迹?或者,把你藏在府中密室的敌国印信拿出来?”
他的身体晃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名老臣出列:“皇后以妖术定罪,是否太过草率?此等手段,难辨真假。”
我转向他:“那你告诉我,为何己府中仆役昨夜焚烧纸屑,被禁军截获?烧的是什么?是你家主子写给赤狼国使者的密信底稿。”
那老臣立刻闭嘴。
萧云轩一直没说话。他坐在龙椅上,手指搭在扶手上,眼神越来越冷。直到我说完所有证据,他才缓缓开口:“己。”
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大殿一静。
“你有何话说?”
己跪倒在地,额头触地:“臣忠心为国,绝无二心!这是妖妃构陷!她早就想除掉新政支持者,好独揽大权!”
我走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你说我用妖术?那你解释一下,为何你每次见戊之前,都要焚一支特制药香?那不是安神香,是传讯妖香,能激活匿魂阵,让你说的话被人远程听见。”
他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我知道我打中了。
萧云轩站起身,一脚踢翻龙案。
“欺君罔上,通敌乱政,还敢当庭狡辩!”他怒喝,“来人!将新贵官员己革职下狱,押入天牢,严加审问!所有党羽,一并拘押,不得走脱一人!”
禁军立刻冲进来,架起己就往外拖。他挣扎着回头,死死盯着我,嘴里还在喊:“你不会赢的!你以为扳倒我就完了?还有更多人等着你!”
我没看他。
只是轻轻拂了下袖子,把尾戒重新戴好。
朝会散后,我站在殿外台阶上。阳光照下来,有些刺眼。我抬手挡了一下,感觉体内妖力仍在恢复,但比三日前已稳定许多。烬心火安静下来,玉片也再无动静。
可我知道事情没结束。
刚走出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低声议论。
“不过是个女人,凭什么插手朝政?”
“她那是妖术,根本不是正道。”
“今天能拿下己,明天就能拿别人。谁还能安心做事?”
声音断断续续,却足够清晰。
我停下脚步,没有回头。
这些话是故意放出来的。己虽落马,但他经营多年,门生故吏遍布六部。现在他们开始反扑,不是为了救他,是为了动摇我的立场。他们要让所有人相信,我不是在清查奸佞,而是在铲除异己。
我转身,走向御书房。
萧云轩还在里面批阅奏折。见我进来,他放下笔:“外面那些话,你听到了?”
我点头:“听到了。”
“要不要我下令禁止?”
“不用。”我说,“越压越乱。让他们说,只要不越界,就不必理会。”
他看着我:“那你打算怎么办?”
“我要彻查到底。”我说,“己不是一个人行动,他背后还有人。戊只是棋子,真正牵线的另有其人。而且……”
我摸了摸尾戒。
“那块玉片上的图腾,不是随便能出现的。九黎族早已灭绝,它的符号不该出现在大胤朝臣手中。”
萧云轩眉头皱起:“你是说,有外族势力渗透进来了?”
我点头:“不止是渗透。是早就埋下了。”
他说:“你要查,我准你全权处理。任何人不得阻拦。”
我谢恩退出。
走在回廊上,风从东边吹来,带着一点药香。很淡,但我闻到了。和那天灰衣人身上的一样。
我停下脚步,看向东华门方向。
那里有一队小太监走过,其中一个手里提着个布包,隐约露出一角草药。
我抬手,指尖轻抚尾戒。
烬心火微微跳动。
我没有追过去。
而是转身,朝着寝宫走去。
下一步,要用妖术追溯。
是谁,在替我传递消息?
我的手指刚碰到寝宫门环,里面传来一声轻响。
像是有什么东西掉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