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过内侍递来的边关急报,指尖还沾着尾戒渗出的血。朝堂上没人说话,群臣僵立原地,像被钉在金砖地上。我没有看龙椅上的萧云轩,也没有回头再看戊一眼。他袖口露出的半角密信已经被我记下纹路——右下角有暗红印记,不是大胤官印。
我转身离殿,玄色宫装拂过门槛,狐形暗纹一闪而没。脚步落在长廊青石上,身后议论声渐起又压低。我知道他们想说什么。新政已定,三日内不呈异议便按令执行。可那些人不会就此罢休。
寝宫门闭合的瞬间,外头更鼓响了第一声。我靠在门后,呼吸才慢下来。指节发麻,尾戒裂痕更深,血顺着中指流到掌心。我脱下外袍扔在案上,只穿素白里衣坐下,将尾戒轻轻按在眉心朱砂处。
烬心火动了一下。
不是痛,是感应。它察觉到了什么。
我闭眼,默念狐族古咒。识海深处燃起一簇火光,灼烧感从颅顶蔓延至后颈。火焰中传来低语,断断续续,听不清内容。但我看到画面——夜色里一座破屋,窗纸透出微光。戊站在门前,左右张望后推门而入。
屋内坐着一个黑袍人,背对我。他抬起手,掌心朝上。戊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封口盖着狼头图腾,边缘泛紫光。那是赤狼国秘文印章,用血混合朱砂所印。
信交出去的刹那,烬心火猛地跳动。我试图看清黑袍人的脸,可影像如风吹雾散,只留下一道轮廓——左耳垂有一枚铜环,在烛火下闪了一下。
画面碎了。
我睁开眼,冷汗滑进衣领。唇角有腥味,舔了一下,是血。刚才那一瞬,识海几乎撕裂。这种痛比刀割更钝,像是有人拿铁钩在脑中翻搅。
我喘了几口气,重新闭眼,再次引导烬心火探入记忆残影。这一次走的是另一条线——追溯尾戒与烬心火之间的共鸣源头。它曾因春桃之死剧烈震动,也曾在我破除疫引咒时发出警示。
现在它又在提醒我。
我沉入意识底层,穿过层层灰雾。第三次看见那个场景:还是那间破屋,但时间不同。这次是戌时三刻,天刚黑。戊没有带信,而是交出一块玉牌。黑袍人接过,放在桌上点燃一支香。烟雾升起,凝成一只鸟的形状,向西飞去。
那是传讯妖香,能绕过禁制直通境外。
我强撑着不让自己昏过去,继续追索。烬心火燃烧得越来越烫,耳边妖语转为嘶吼。我抓住其中一句:“西苑角门,子时换防……”
话未说完,识海轰然炸开。
我仰身倒地,撞翻蒲团。胸口闷痛,喉咙涌上一股热流,张嘴咳出一口血。血滴在地面,形成一个小红点,像极了今日朝堂上我尾戒滴落的那一滴。
不能再试了。
三次施术已是极限。狐族秘法伤己不伤敌,每一次动用烬心火都等于割自己的魂。我扶着案角坐起,擦掉嘴角血迹。手指还在抖,但脑子清醒。
这不是单纯的朝堂争斗。
戊背后有人。一个能接触赤狼国秘印、掌握传讯妖香、还能调动宫中换防时间的人。他不是为了反对新政,是为了借新政掀起动荡,让皇宫内乱。
我起身走到柜前,打开凤首匣。里面放着几件旧物:一枚染血的银簪,一张烧了一半的符纸,还有一块从敌军尸体上取下的腰牌。我把这些推开,抽出一页空白密册,提笔写下:
“异纹信笺,戌时三刻,西苑角门。”
写完后折好塞进匣底夹层。这个时间点太关键——戌时三刻正是宫门落锁、巡卫交接的空档。若有人要偷偷出宫,只能选这个时候。
窗外风忽然大了。
烛火晃了一下,映得墙上影子乱颤。我抬头看去,帘子被吹起一角,外头树影摇动。我走过去关窗,发现窗棂上有道划痕,很新,像是刚被人用力推开过。
我摸了摸,木屑还松着。
不是宫人干的。他们不会碰皇后寝宫的窗户。
我退回内室,把烛台移到床边。烬心火安静下来,但仍在跳动,像心跳一样规律。它没有再传递画面,只是持续发热,说明威胁未解。
我坐在榻前,盯着那支蜡烛。火苗忽明忽暗。我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不能等他们先动手。
我要再见戊一面。不是在朝堂,不是在御前对质。我要让他主动来找我,或者——逼他露出破绽。
我拿起笔,在另一张纸上画出行宫地图。西苑角门位于偏西城墙下,平日仅供洒扫进出。戌时三刻会有两队巡卫交接,中间有七息空档。若有人持通行令牌,可以混出。
这张图我会让人“不小心”遗落在花园亭子里。只要戊的人看到,一定会传消息给幕后之人。
我在图上标了个红点,就在角门外十步的槐树根部。那里埋着一块旧阵盘,是我早年布下的监听符阵。只要有人踩过,烬心火就会震动。
做完这些,我吹灭蜡烛。
黑暗中,我靠着床柱坐着,手贴在尾戒上。它还在发烫。
远处传来第四更的鼓声。
我闭上眼,等天亮。
笔落在地上,墨迹未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