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朝堂玉阶之下，右手尾戒上的血已经干了。昨夜喝下的药还在胃里烧着，喉咙发苦。我没有抬头看龙椅，也没有行礼，直接从袖中抽出一卷竹简，用力摔在金砖地上。
“啪”的一声，全场安静。
戊立刻站了出来，声音高亢：“皇后此举何意？朝会未启，擅掷文书于殿前，成何体统！”
我没有理他，只盯着那些低头避视的官员。他们不敢看地上的东西，好像那是什么妖物。可我知道，里面记的是南州三千七百人的名字，每一个都死于旧政延误。
“去年南州报灾，四十七日才得赈粮。”我开口，声音不响，但整个大殿都能听见，“田亩荒芜，赋税断绝，百姓吃土啃树皮。你们说祖制不可违，那这三千七百条命，是不是也要等祖制点头才能救？”
戊脸色变了：“你这是歪曲国法！祖制维系百年安定，岂容你一介妇人随意践踏！”
“妇人？”我冷笑，“那你告诉我，是谁守住了皇宫？是谁截下了敌国密信？是谁让东灵郡的孩子活了下来？是你吗？还是你身后那些连账本都对不齐的同党？”
他张了嘴，没说出话。
我抬手，示意内侍展开两张图册。一张是边郡田亩荒芜实录，另一张是工部库房兵器流失对照表。两相对照，清清楚楚。
“新政第一条：设常平仓，就近储粮，遇灾即放，不再层层上报。第二条：推代耕制，无主荒田由官府组织流民耕种，收成三七分账。第三条：垦荒者免赋两年，三年内不得加征。”
我说完，扫视群臣。
几位老臣微微点头。一个年轻官员悄悄记下内容。更多的人低头不语，但在交头接耳。
这时，新贵官员己站了出来。他穿着崭新的青袍，腰带镶玉，脸上带着笑。
“皇后所言变法图强，本官极为赞同。”他说，“然改革大事，当由朝廷中枢统筹推行。后宫执笔，前朝执行，秩序颠倒，恐生乱象。”
我看着他。烬心火轻轻跳了一下。他的心跳加快了，喉结滚动，眼神飘忽。
“你说得对。”我说，“改革不能乱来。那我问你——工部三年换了六个主事，哪个把账理清了？兵部每年报损兵器八千件，真正损耗的有多少？户部存粮虚报三成，这些空额填进了谁的口袋？”
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你说要朝廷主导。”我逼近一步，“可现在的朝廷，拿什么主导？拿你们互相包庇的假账，还是拿卖到敌国去的大胤刀剑？”
他后退半步。
我没有继续逼问。转而看向中立官员那边。
“常平仓建起来，地方遇灾不用再等一个月批复。代耕制推行，流民有饭吃，荒地能产粮。免赋政策落地，百姓才敢回来种田。”我说，“这不是我要改祖制。是祖制管不了现在的事。你们死守条文，百姓就要饿死。”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缓缓开口：“此策……确有可行之处。”
另一个附和：“若真能缩短赈期，倒也不失为良法。”
戊猛地一拍柱子：“荒唐！祖宗之法岂能因一时困顿就废弃！你们今日改一条，明日改一条，最后大胤还是不是大胤！”
“那你说怎么办？”我反问，“继续等？等下一个四十七天过去，再埋三千七百具尸骨？”
他喘着粗气，指着我：“你……你蛊惑圣听，以妖术乱政，迟早祸及江山！”
“够了。”一个声音响起。
龙椅上的萧云轩终于动了。他没有站起来，只是指尖在扶手上敲了三下。
轻，却清晰。
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我收回目光，不再看他，也不再看戊。
己这时又开口：“皇后虽有良策，但推行之事还需议定细节。贸然施行，恐地方官不知所措，反添混乱。”
“可以。”我说，“那就现在议。谁负责监督仓储？谁派员核查垦荒？如何防止贪吏冒领免税名额？你一条条问我，我一条条答。”
他愣住。
显然没想到我会当场接招。
他支吾几声，勉强挤出一句：“此事重大，需召集六部共商……”
“不必。”我说，“我已经拟好细则，今日便可下发。若有异议，三日内呈书内阁，列明理由与替代方案。否则，按令执行。”
他闭上了嘴。
大殿里一片寂静。
戊站在原地，拳头紧握，手中册子被捏得变形。他想再说什么，但周围已有不少官员开始低声议论新政内容。有人摇头，有人点头，更多人在思考。
我知道，有些人动摇了。
烬心火安静地燃着。它告诉我，戊和己之间没有信任。他们刚才交换了一个眼神，极短，却带着防备。
我不是他们的共同敌人。他们是彼此的对手。
这才是我要的结果。
我不需要所有人支持。只要撕开一道口子，让质疑的声音出现，就够了。
我退回班列末尾，站定。
玄色宫装拂过地面，狐形暗纹一闪而没。
没有人再说话。
钟声迟迟未响。
萧云轩仍坐在龙椅上，目光低垂，似在沉思。但他左手轻轻抬起，将一枚玉扳指转了个方向。
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意思是：做得好。
我垂下眼帘，尾戒裂痕更深了一道。血从指缝渗出，滴落在金砖上，形成一个小红点。
戊转身要走，袖口一动，露出半角密信。
己站在原地没动，一直看着我。直到我察觉，他才匆匆移开视线。
朝会没有正式结束，也没有宣布散班。所有人都站着，像被钉在原地。
我不知道下一波攻击会从哪里来。
但我已经准备好了。
我的手指贴上尾戒，烬心火微微回应。
就在这时，内侍捧着一份文书快步走入。
他走到御前，低声禀报。
萧云轩听完，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动。
那人转身走向我，手中文书高举。
“皇后娘娘，边关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