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使者再前往,传改意敌国
马蹄踏在冻土上,发出沉闷的响声。雪原一望无际,风卷着碎雪打在脸上,像刀割一样。我握紧缰绳,腰间的铜筒随着颠簸轻轻晃动,里面装着大胤修改后的求和意见。
这是第二次走这条路。
上一次来时,敌军刚败退,营地还在冒烟。那时他们提出撤出三城、归还兵器、赔付物资,口气强硬得像是已经打赢了这场仗。现在我们带着新的条件回来,不再是被动应对,而是主动出招。
队伍前方出现一道关卡,由十名敌军士兵把守。他们穿着厚重皮甲,手持长矛,看到我们的旗帜后没有立刻放行,而是派人进营通报。
等了近半个时辰,一名副官模样的人走出来,扫了一眼我们的队伍,目光落在我的腰间铜筒上。
“你们又来了。”他说。
“是。”我答,“这次不是听条件,是送条件。”
他皱眉,但没阻拦,挥手让士兵打开栅栏。
穿过关卡,营地比上次整齐许多。帐篷排列有序,巡逻士兵步伐稳定,灶台边有炊烟升起。我数了数,至少二十个火堆,说明驻军不少。这些细节我都记在心里。
主帐设在营地中央,黑色大旗上绣着一只狼头。我在帐外下马,整了整衣袍,将铜筒取下,交到随从手中。
“进去通报,就说大胤使者陈明远,奉镇北将军之命,递交正式回复。”
随从进去不久,帘子掀开,一名中年官员走出。他穿深色长袍,袖口绣着玄纹,腰间挂着青铜虎符,面容冷峻,眼神锐利。
他是敌国礼部主事,专管外交事务。
他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陈大人,贵国上次说要‘考虑’,这才几天,就又有新说法?”
“战事不等人。”我说,“百姓更等不起。我们连夜商议,拿出了能接受的方案,也请贵方认真对待。”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终于侧身让开:“进来吧。”
我走进主帐,里面已有五六名文官坐着。见我进来,有人抬头,有人低头喝茶,没人说话。
我把铜筒放在案上,亲手解开油布,取出帛书,展开。
“大胤方面提出四项修改意见。”我声音清晰,“第一,俘虏可交换,但前提是贵方必须先归还这些年掳走的大胤边民。人数需一一核对,一个不能少。”
帐内有人冷笑一声。
我没有停:“第二,缴获兵器可分期归还,分三年交付,每年三分之一。同时,贵方需签署文书,十年内不得在边境集结大军,不得举行大规模演武。”
那笑声止住了。
“第三。”我加重语气,“黑水原以北三城——南口关、石岭堡、断河镇,主权属于大胤,永不撤军。此条无商量余地。”
全场安静。
我继续:“第四,为缓解民生困苦,我方愿开放南口关互市。每年设三次通商日,允许贵国商人入境交易铁器、药材、丝绸等物。但须遵守我方法度,缴纳税赋。”
我说完,将帛书轻轻放在案上。
主事官没动,只是看着那张纸,眉头越皱越紧。其他官员也开始低声议论。
“他们居然敢反提条件?”
“三城不让,还想开市?这是把我们当求和的一方了。”
“可若不谈,粮草撑不了两个月……”
主事官抬起手,众人闭嘴。
他走到案前,拿起帛书逐条细看。每看完一条,脸色就沉一分。上帛书,来回踱步几次,才开口:
“这些条件……我不能立刻答复。”
“当然。”我说,“这本就是需要统帅定夺的事。”
“我会禀报贺兰烈将军。”他说,“三日内给你们答复。”
我微微躬身:“希望贵方以百姓安危为重。战争没有赢家,只有死人和废墟。我们提出这些,不是为了羞辱谁,而是想真正结束这场仗。”
他没接话,只挥了下手,让人带我去偏帐休息。
两名侍从引我离开主帐,走过几排营房,进入一处较小的帐篷。里面有一张矮桌,两个坐垫,角落放着一壶热水。
“请稍候。”一人说,退出去。
我坐下,端起水杯,没喝。这水太清,不像煮过多次的茶渣水,显然是刚烧的,特意准备的。
他们在试探我是不是紧张。
我不紧张。
我知道风无涯为什么让我等贺兰烈露面。他也知道,对方未必会让真正的统帅出面。如果只是一个傀儡在背后发号施令,那这份和约就毫无意义。
我摸了摸袖口,里面藏着一张小纸条,是离营前赵虎悄悄塞给我的。上面写着几个字:“灶台十七,马厩三百匹,换岗辰时、午时、酉时。”
这是我来之前就定好的暗记方式。每看到一个关键信息,就记一笔。回营后汇总,就能判断敌军真实兵力与运转状态。
刚才路过马厩时,我数了拴着的战马,确实接近三百。有些马看起来瘦弱,毛色杂乱,应该是临时凑出来的。真正的精锐不会用这种马。
还有那个冷笑的官员,坐在左侧第三个位置。他指甲很长,右手食指有墨迹残留,显然是常写字的人。但他发言最少,反而一直在观察其他人反应。这样的人,往往才是真正有话语权的。
我想着这些,外面传来脚步声。
帘子被掀开,还是刚才那名副官。
“大人,请您再回主帐一趟。”
我起身整理衣袍,跟着他走出去。
主帐里多了一个人。
他站在主位旁,身穿黑袍,身形修长,脸上戴着半透明面具,只露出眼睛和下巴。他的眼睛很特别,瞳孔颜色浅,像是蒙了一层雾。
没人介绍他。
但我明白,这就是贺兰烈。
主事官站在他身边,姿态略低半步,像是下属面对上司。
贺兰烈没有说话,只是接过帛书,翻开看了片刻。然后他抬起眼,看向我。
“你们不怕我们拒绝?”他终于开口,声音低而平稳。
“怕。”我说,“但更怕你们连看都不看就撕掉。”
他嘴角微动,似乎笑了。
“三城不让,却要开市?”他说,“你们倒是懂得用利益绑住对手。”
“利益比刀剑更长久。”我说,“你们缺粮缺铁,我们也想休养生息。与其互相消耗,不如各取所需。”
他盯着我看了很久。
然后,他把帛书递给主事官:“暂收下。三日后,给你们答复。”
我没动:“将军若真有意谈和,明日可派使者随我回去,查看我方释放俘虏的准备情况。我们已登记好名单,随时可以交换第一批人。”
帐内气氛一紧。
主事官立刻道:“此事容后再议!”
贺兰烈却抬手制止他。
他看着我:“你胆子不小。”
“我只是个传话的。”我说,“话带到,使命就完成一半。剩下的一半,要看你们怎么接。”
他沉默片刻,忽然问:“风无涯让你来的?”
“是。”
“他有没有告诉你,别信我们说的话?”
“他说过。”我直视着他,“他还说,如果贺兰烈不敢亲自接这封信,那就没必要再谈。”
帐内一片死寂。
贺兰烈缓缓点头:“好。三日后,我会亲自给你们答复。”
我再次躬身:“恭候佳音。”
转身走出主帐时,天色已暗。雪又开始落下来,不大,但密。
我回头看了一眼主帐,灯火通明,人影晃动。
他们已经开始争论了。
我知道,这封帛书会引发一场风暴。那些原本主张强攻的将领不会甘心接受互市和十年禁军,但断粮的事实摆在面前,他们也没得选。
风无涯要的不是立刻达成和议,而是让对方意识到——大胤不是软弱可欺的。
我们能打,也能谈。但谈,必须是在平等的位置上。
我走进偏帐,坐下,从怀中取出一本薄册子,翻开第一页。
“灶台十七,马匹三百,多病弱。”
“主帐官员六人,左三者掌实权。”
“贺兰烈亲收帛书,未交他人代阅。”
“面具遮面,目色异于常人。言谈冷静,压制主事官决策权。疑似非单纯军事统帅。”
写完,合上册子,塞进贴身衣袋。
外面雪越下越大,压住了所有声音。
我坐在黑暗里,听着炭盆里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等待明天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