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指尖还按在心口，尾戒的震感没有完全散去。风无涯的气息像一根断了的线，在寒风里飘摇。他咳血扶枪的样子在我眼前晃，我知道不能再等。
我走到案前，把血玉罗盘放在中央。这东西是早年从古妖墓里带出来的，能承妖火之力，也能照见命格轨迹。我用指甲划开手掌，血滴在罗盘上，形成一个闭合的环。
烬心火立刻有了反应。它从丹田烧上来，一路灼穿经脉。我咬住牙关，没出声。这种痛我早就习惯了，每一次动用妖力，都是拿命换答案。
我闭眼，默念《万妖归墟录》中的“观命篇”。咒语出口的瞬间，罗盘上的血开始旋转，最后凝成一道光柱直冲屋顶。烬心火顺着我的手臂爬上去，在掌心炸开一团暗红火焰。
眼前景象变了。
黑水原的雪地出现在我面前。天空灰暗，风卷着冰渣刮过地面。一支军队正在行进，铁甲踩碎冰层，发出刺耳的响声。那是风无涯的先锋队。敌军埋伏在西侧山谷，弓手藏在岩石后，火矢已经搭在弦上。
第一波攻击来得很快。箭雨落下，三名士兵当场倒下。风无涯下令撤退，但敌人已经封住谷口。他们用了阵法，地面裂开，冒出黑色锁链缠住战马腿。轻骑被困，动弹不得。
画面一转，风无涯亲自带队绕后。他带着五百死士走冰河底道，河水极冷，有人冻僵落水。但他们成功摸到了敌军主营背后。一场混战爆发，火光冲天。风无涯一枪挑翻敌将帅旗，对方副将试图反扑，被赵虎一刀斩首。
可胜利还没到。
敌军残部从地下祭坛唤醒了什么东西。地面震动，一团黑雾升起，裹着尸气扑向大胤军营。守夜士兵接连倒地，七窍流血。风无涯察觉不对，立刻下令全军撤离营地，转移到高坡。但他自己留下断后，和三十六名亲卫挡在黑雾前。
那一战很惨。
亲卫几乎全灭，风无涯左臂被黑雾腐蚀，铠甲融化贴在皮肉上。他靠着破军枪撑住身体，直到援军赶到才倒下。
最后的画面是战场清理完毕。大胤军插上帅旗，俘虏押送回京。风无涯站在废墟中，背影佝偻，手里还握着那杆枪。胜了，但代价很大。
罗盘突然一颤，光柱熄灭。我猛地睁眼，胸口剧烈起伏，嘴里有血腥味。刚才那一幕不是幻象，是未来可能发生的路径。七成胜算，三成生死一线。
我低头看罗盘，表面多了一道裂痕，从边缘延伸到中心。这是消耗过大的征兆。再用一次，它就会碎。
我不能浪费这次结果。
我起身走到书案边，抽出一张密笺。笔尖蘸墨，写下八个字：“险中有胜，慎防西谷。”
这八个字是我能给他的全部提示。说太多会扰天机，反而招祸。他知道西谷地形复杂，也明白我不会无故示警。只要他记住这一句，就能避开最致命的一次伏击。
我叫来心腹宫女，把密笺交给她。“送去军营，必须亲手交到赵虎手里。路上不要打开，不要停留。”
她点头退下。
我坐回椅子，感觉全身力气都被抽空。烬心火还在体内跳动，像是提醒我还有事没做完。我抬起手，发现双耳已经化作狐耳，毛色雪白。这是妖力透体的表现，说明刚才那一式耗得太狠。
我闭眼调息，强制压下火焰。耳边传来细微的妖语，是远古的低语，说我逆天而行，必遭反噬。我没理会。他们要的是秩序，我要的是活着的人能回家。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阳光斜照进来，落在空了的罗盘上。我伸手碰了它一下，裂纹又深了一分。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
赵虎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将军，宫里送来东西。”
我听不清风无涯的回答，只听见布料摩擦的声音，像是他在整理衣甲。
片刻后，赵虎低声说：“娘娘派人送来的玉符，她说……若途中发热晕厥，贴于背心。”
停顿了一下。
风无涯的声音传来，沙哑但清楚：“收好。等我回来再用。”
我没有动，只是盯着那道裂痕。
然后我又听见他说：“密笺是谁送来的？”
“宫人说是凤仪宫直接派的，没留名字。”
一阵沉默。
接着，他的声音很低，像是自言自语：“原来真有人愿为我卜生死……”
我闭上眼。
他知道是谁。
我没指望他道谢，也不需要。我只是不想看着一个拼尽全力的人，死在不该死的地方。
我站起身，走到窗边。军营方向看不见，但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还在。虽然弱，但稳定。他没有倒下，也不会轻易倒下。
我转身拿起另一枚玉符——最后一块温灵玉。它能护心脉，驱寒毒，但用一次，我就三天不能动用妖力。现在给了他，等于自断臂膀。
可我还是把它包进锦囊。
“等他出城时，送去军营。”我对另一个宫女说，“别说是我的意思。”
她接过锦囊离开。
我回到案前，翻开北渊地形图。手指停在“黑水原”三个字上。这里不该有灵气波动，除非有人点燃了葬火坛。而能点燃它的，只有两种人：万妖血脉觉醒者，或是烬心火的同源之力持有者。
我不是唯一一个。
这个念头刚起，烬心火猛地一烫，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我迅速掐住手腕，压下躁动。
外面传来命令声。
“西线加派两队侦查，每两个时辰回报一次！”
是风无涯的声音。
我没惊讶。他知道该做什么。
我收起地图，正要坐下，忽然感到一阵眩晕。烬心火在体内翻腾，提醒我刚才那一式窥天机已经触了禁忌。我扶住桌子，慢慢滑坐在地。
双耳狐形一闪，随即隐去。
我喘了几口气，终于稳住。
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桌上的裂痕罗盘上。那一道缝，像极了命运本身。
风无涯站在军营校场上，望着北方乌云。赵虎走到他身边，低声问：“要不要先歇两天？您脸色很差。”
他没回答，只抬起手，摸了摸破军枪的枪尖。
那里还有一点干掉的血迹。
他握紧枪柄，下令：“加强西线侦查，派出斥候小队，深入十里。”
赵虎应声而去。
他站在原地，风吹起披风。远处城门清晰可见，他还没有出发。
但他的心，已经踏上了那片雪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