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章 暗流(1 / 1)

凌晨两点,财务部的灯还亮着。

会议桌上摊满了账本——不是我们熟悉的蓝色山川封皮,而是永丰时期那种老式的红色硬壳账簿。林爱国、王婷、还有三个财务部最资深的会计,正围着一堆发黄的单据,眉头紧锁。

“找到了。”王婷拿起一张2015年的银行转账凭证复印件,“这笔八百万的短期借款,在永丰2016年的审计报告里没有体现。债权人叫‘金诚商贸’?”

林爱国接过凭证,对着灯光仔细看:“借款日期2015年11月3日,期限三个月,月息2。但永丰2016年1月申请破产时,这笔债务没申报。”

“抵押物呢?”

“看背面。”王婷翻过凭证,背面有潦草的钢笔字:“以城东纸厂地块收益权作押。”

我倒吸一口凉气。城东纸厂——就是那三块违规用地之一。

“这意味着什么?”张子轩声音发干。

“意味着这笔八百万的借款,可能是表外债务。”林爱国摘下眼镜,揉了揉太阳穴,“债权人金诚商贸当时可能知道永丰要倒,所以没走正规破产申报流程,而是私下保留了这笔债权凭证。现在土地性质问题公开了,他们坐不住了。”

会议室门被推开,刘健拿着平板电脑进来:“我查了金诚商贸的工商信息。注册地是滨湾,法人叫金建国,主要做建材贸易。但有意思的是——”他把平板递过来,“金诚商贸2017年6月发生过股权变更,新股东叫赵磊,占股40。”

空气凝固了几秒。

“所以赵磊手里的牌,不止土地问题。”我靠在椅背上,感觉太阳穴突突地跳,“还有一笔八百万的表外债务,连带着土地抵押权益。”

“他为什么现在才拿出来?”陈默问。

“因为之前土地手续不全,抵押权益没有法律保障。”柳青分析道,“现在我们要补手续,一旦土地合法化,抵押就有效了。他这时候跳出来,要么分一杯羹,要么阻止我们补手续。”

张子轩一拳捶在桌上:“够狠。”

手机震动。是沈墨发来的信息,只有一句话:“金诚商贸的借款合同在赵磊手里,原始文件。”

我深吸一口气,回复:“谢了。能问一句,你为什么帮我们吗?”

这次他没有秒回。过了大概三分钟,手机屏幕才再次亮起:“我欠高启明一个人情。另外,我看不惯赵磊的做法。”

这个解释,我信一半。

凌晨三点半,我们初步理清了脉络:永丰在破产前半年,通过金诚商贸借了八百万短期过桥资金,以城东纸厂地块的“收益权”作抵押。这笔借款没有进入破产清算程序,属于历史遗漏问题。现在赵磊作为金诚商贸的股东,手握借款合同,等我们补全土地手续后,他就能主张抵押权益。

“八百万,不算多。”孙怀圣说,“咱们账上还有钱”

“不是钱的问题。”林爱国摇头,“是程序问题。如果承认这笔债务有效,就等于承认永丰当年的抵押行为有效——但当时土地性质不合法,抵押本身就有瑕疵。这会扯出一串法律纠纷,土地补手续的时间表肯定要拖。”

拖,是我们现在最拖不起的。

“能谈吗?”我问。

“我联系金诚商贸。”张子轩拿出手机,“直接找那个金建国谈。绕过赵磊。”

凌晨四点,张子轩拨通了金建国的电话。开了免提,会议室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电话响了七八声才被接起,一个带着浓重滨湾口音的中年男声,睡意朦胧:“谁啊?大半夜的”

“金总,抱歉这么晚打扰。我是张子轩,张永丰的儿子。”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像是坐起身:“张张总的儿子?有事?”

“关于永丰2015年那笔八百万的借款。我们这边在清理历史账目,想跟您核对一下细节。”

更长的沉默。然后金建国的声音清醒了很多:“那笔账啊都好几年了。你们想怎么处理?”

“我们愿意连本带息偿还,按现在的市场利率。但需要您提供完整的借款合同、转账凭证原件,并签署债务结清协议。”

金建国干笑两声:“张总,这事儿吧我现在做不了主。那笔债的权益,我已经转出去了。”

“转给谁了?”

“一个姓赵的朋友。合同、凭证都在他那儿。你们得找他谈。”

果然。

挂掉电话,会议室一片死寂。窗外的天已经开始泛灰,又一个不眠夜即将过去。

“赵磊这是铁了心要卡我们脖子。”刘健声音沙哑。

“先休息吧。”我看着一张张疲惫的脸,“明天不,今天上午九点再碰。爱国、子轩,你们把债务材料整理一份完整的报告。其他人,回去睡三四个小时。”

众人拖着脚步离开。我最后一个走出会议室,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应急灯发出幽幽的光。

回到办公室,我没开大灯,只拧亮了桌上的台灯。电脑屏幕还亮着,是今天的舆情报告——正面情绪回升到了45,关于“企业担当”的讨论开始占据主流。但这一切,都可能被这八百万的表外债务打回原形。

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母亲的微信,发在家庭群里,时间是凌晨三点十七分:“晓晓,妈做了你最爱吃的腊肉香肠,寄了两箱,一箱你吃,一箱给小苏老师。记得放冰箱。”

我眼眶一热。这才想起,已经快两个月没回家了。

往上翻聊天记录,父亲前几天转发过一篇公众号文章,标题是《农业企业的土地迷局:永丰倒了,山川能走多远?》。母亲在下面回了一句:“乱写,我儿子公司好得很。”父亲只回了个微笑的表情。

他们从来不在我面前说这些。但我知道,清水县就这么大,街坊邻居的议论、亲戚朋友的打探,不可能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我拨通了家里的电话。响了五六声,就在我以为他们睡了的时候,电话被接起。

“喂?”是父亲的声音,带着刚睡醒的含糊。

“爸,吵醒你了?”

“没,本来也快醒了。”父亲清了清嗓子,“咋这个点儿打电话?出啥事了?”

“没事,就是看见妈发的微信,想说谢谢。”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下,然后我听见母亲小声问“谁啊”,父亲回了句“儿子”。

“晓晓啊,”母亲接过电话,“香肠收到了吗?”

“还没,应该今天到。”我顿了顿,“妈,你和爸最近都好吧?”

“好,好着呢。就是你爸那个腰,老毛病了,阴雨天就疼。不过没事,贴膏药就好了。”母亲的声音透着小心翼翼,“你呢?公司忙吧?”

“嗯,有点事要处理。”

“妈在电视上看见你了。”母亲的声音忽然轻快起来,“省台那个节目,你说什么‘企业要担当’,说得可好了。你三姨、四舅都打电话来夸你呢。”

我知道她在宽我的心。那个节目播出时,正是土地问题闹得最凶的时候。

“妈,”我喉咙发紧,“你和爸别听外面那些人瞎说。公司没事,我能处理好。”

电话那头安静了几秒。然后我听见父亲的声音,像是把电话拿过去了:“晓晓,爸不懂你们做生意的事。但爸知道,做人做事,对得起良心最重要。你妈和我这辈子没挣过大钱,但每天晚上睡得踏实。你记住这个,就出不了大岔子。”

“嗯,我记得。”

“钱够花就行,别太拼。累了就回家,你妈给你炖汤。”父亲顿了顿,“小苏老师那边你也多顾着点人家。人家姑娘跟着你,不容易。”

“我知道。”

挂了电话,我坐在黑暗里,很久没动。

窗外的天空从深灰变成鱼肚白,再到泛出淡淡的橙红。清水河上的晨雾开始散去,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引擎声。

新的一天,开始了。而赵磊这张新牌,我们必须接住。

上午八点四十分,张子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新鲜出炉的债务分析报告。

“查清楚了。”他把报告放在我桌上,“除了金诚商贸这八百万,还有两笔类似的表外债务,总额大概两千万左右。债权人都是永丰当年的合作伙伴,借款时间集中在破产前半年。抵押物全是那三块地。”

“赵磊手里有多少?”

“目前看,他控制的金诚商贸这一笔是最大的。其他两笔,他可能也在接触收购。”张子轩苦笑,“我爸当年真是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现在说这些没用。”我翻着报告,“关键是,这些债务的法律效力到底如何?”

“柳青咨询了律师团队。结论是:如果走司法程序,这些债务很可能被认定为无效——因为抵押物本身不合法。但诉讼过程至少要半年,期间土地补手续的工作会全部暂停。”

半年。我们等不起。

“赵磊要的肯定不是打官司。”我说,“他要的是谈判筹码。”

“那我们”

“约他谈。”我合上报告,“今天下午。”

张子轩一愣:“这么急?”

“夜长梦多。”我看了眼日历,“省厅的督导组下周就要来第一次进度检查,我们不能让这件事拖到那时候。”

上午十点,孙怀圣带着食堂师傅推着小车进来,车上是一大锅热腾腾的豆汤饭——清水县的特色,用豌豆熬成浓汤,浇在米饭上,配上肉臊子。

“都吃点,暖暖胃。”他一边盛饭一边念叨,“天塌下来也得吃饭。”

大家围过来,没人说话,只听见勺子碰碗的声音。热汤下肚,紧绷的神经似乎松了一点点。

饭吃到一半,苏雨晴来了。她今天穿了件浅灰色的针织衫,头发简单扎着,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很亮。

“我听到消息了。”她在我身边坐下,轻声说,“债务问题。”

“嗯。”

“需要我做什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我想了想:“下午我和子轩去跟赵磊谈。你在公司坐镇,盯着舆情。如果谈崩了可能会有新一轮负面消息。”

“我准备好了。”苏雨晴从包里拿出一个u盘,“这是第二波居民采访视频,原本计划下周发。如果需要转移舆论焦点,随时可以发。”

我看着她。这些天,她工作室的人一定也在连轴转。

“累吗?”我问。

“累。”她坦然,“但值得。”

下午两点,我和张子轩来到赵磊约定的地方——蓉都市中心一家高端茶室包厢。到的时候,赵磊已经在了,正悠闲地泡着功夫茶。

“林总,张总,坐。”他示意我们对面的位置,“尝尝,武夷山母树大红袍,一两顶你们一车蔬菜了。”

我没碰茶杯:“赵总,直接说条件吧。”

赵磊笑了:“林总还是这么急性子。”他慢条斯理地倒掉第一泡茶,“那我就直说了:金诚商贸那八百万的债权,加上另外两笔我最近收购的,一共两千三百万。本息合计,现在大概三千万出头。”

“抵押无效。”张子轩冷声道。

“法理上可能无效,但情理上呢?”赵磊看着我们,“那几位债权人,都是当年跟着永丰吃饭的小老板。永丰倒了,他们血本无归,有的厂子都关了。现在你们山川要上市了,风光无限,就不管这些人的死活了?”

他在打感情牌。但我注意到,他说的是“债权人”而不是“我”。

“赵总想要什么?”我问。

“两个方案。”赵磊伸出两根手指,“第一,你们按三千万一次性买断所有债权,我保证这些历史债务从此消失。第二”

他顿了顿,笑容更深:“让我入股。的山川股份。债权转股权,我还能帮你们摆平后续可能出现的其他历史问题。”

“为什么想入股?”我问。

“我看好你们啊。”赵磊摊手,“土地问题你们敢主动公开,这种魄力,我看好你们能成事。我也想搭个顺风车。”

鬼才信。

“我们需要时间考虑。”我说。

“可以。”赵磊爽快,“不过提醒一句,下周省厅督导组就要来了吧?如果那时候这些债务问题还没解决我怕影响你们的整改进度。”

他在施压。

离开茶室,张子轩一拳捶在方向盘上:“他妈的,趁火打劫!”

“冷静。”我看着窗外的车流,“他敢开这个价,是因为他知道我们拖不起。但反过来想——他为什么非要入股?如果只是为了钱,三千万现金更实在。”

“你的意思是”

“他背后可能还有人。”我想起沈墨的警告,“有人想通过他,把手伸进山川。”

回公司的路上,我接到高启明的电话。

“谈完了?”他问。

“刚结束。的股份。”

电话那头沉默片刻:“选现金。”

“为什么?”

“股份不能给。”高启明声音严肃,“我查了赵磊最近半年的资金流向,有几笔大额转账来自境外。虽然还没查清最终来源,但很可疑。这个时候让这种背景的人进来,上市审查肯定过不了。”

“可三千万现金”

“我借你。”高启明说得很干脆,“明澋可以做个短期过桥贷款,年化12,比市场价低。等土地手续补完,你们再用项目贷款还我。”

我愣住了:“高总,这”

“这不是帮你,是帮我自己。”高启明语气平静,“我投了一个多亿在山川,不能因为这三千万的雷爆了。尽快解决,别影响大局。”

挂了电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城市景象。

但欠高启明的人情,越来越重了。

回到公司,我把情况告诉了核心团队。

“我同意高总的方案。”林爱国最先表态,“三千万现金买断,虽然肉疼,但一劳永逸。而且明澋的贷款利率确实优惠。”

“股份绝对不能给。”陈默说,“赵磊这种人进来,以后不知道会搞什么幺蛾子。”

“可三千万现金,对我们现金流还是有压力的。”刘健皱眉,“马上要启动青河模式在全省复制,处处要用钱。”

“那就压缩其他开支。”我做了决定,“文旅板块的部分非紧急项目暂缓,行政费用削减10,高管这个季度的绩效奖金暂停发放。”

没人反对。

“子轩,”我看向他,“你去准备债务买断协议,条款要严——必须包含‘永久了结、不得再主张任何权益’的条款。”

“明白。”

“雨晴,”我转向苏雨晴,“债务买断的消息,等协议签完之后再选择性释放。重点突出我们‘彻底解决历史问题’的决心。”

她点头:“明白。”

!会议结束,众人散去。苏雨晴留了下来。

“你脸色不好。”她说。

“累。”我靠在椅背上,“有时候觉得,创业就像在泥潭里走路,拔出一只脚,另一只脚又陷进去。”

“但还是在往前走,不是吗?”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园区,“你看,冷链车在装货,电商部在打包,文创中心的设计师在开会这个系统在运转,因为你带着大家,一直在往前走。”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是啊,系统在运转。这就是我们这两年来建立的东西,不会因为几道坎就停摆。

手机震动。是一个陌生号码。

我接起来:“喂?”

“林晓先生吗?”是个年轻女性的声音,“我是张薇女士的助理。张秘书长想约您明天下午三点见个面,地点在省投资促进会的小会议室。您方便吗?”

我心头一跳:“方便。请问是什么事?”

“张秘书长说,关于山川集团的一些情况,她想亲自了解一下。”助理的声音很职业,“另外,苏雨晴小姐如果方便,也请一起来。”

挂了电话,我和苏雨晴对视一眼。

“我妈终于要正式见你了。”苏雨晴笑了笑,但笑容里有些紧张。

“该来的总会来。”我说。

是啊,该来的总会来。

债务问题,赵磊,省厅督导组,还有张薇的约见。

一道道关,一重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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