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不速之证(1 / 1)

高启明投资合同最终版送到我桌上的那天早晨,清水县出了太阳。

连续阴雨一周后,阳光透过办公室窗户洒进来,把桌面上的合同照得亮堂堂的。我翻到最后一页,签章处空着,像等待落笔的考卷。股结构保证控制权,董事会席位但不干预经营——这几乎是我见过最友好的pre-ipo轮条款。

林爱国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两杯咖啡,眼镜片上还沾着熬夜看报表留下的油光:“签了?”

“再看看。”我把合同转过去,“你让法务再审一遍,特别是退出条款和董事会权限。”

“还审?”林爱国放下咖啡,笑了,“都审了八遍了。高总那边该觉得咱们不信任人了。”

“该信的信,该审的审。”我端起咖啡抿了一口,有点烫,“钱今天能到账吗?”

“说是上午十点前。银行那边孙怀圣盯着呢。”

正说着,电脑右下角弹出邮件提醒。我点开,是高启明发来的,只有一行字:“资金已汇出,预计半小时内到账。合作愉快。”

我看着这行字,心里那块悬了半个月的石头,终于落了一半。另一半还悬着——那封关于他过去的匿名邮件,我始终没问出口。人都有过去,但资本家的过去,往往比普通人更值得警惕。

九点四十分,孙怀圣连门都没敲就冲进来,手机屏幕差点怼到我脸上:“到了!到了!一亿两千万!财务刚收到银行短信!”

办公室里瞬间炸开。王婷带着财务部的几个姑娘涌进来,林爱国赶紧打电话给陈默和刘健,张子轩从隔壁跑过来,大家挤在一起看那条短信通知。一长串数字,数了三遍才确定是十二个零。

“晚上加餐!”孙怀圣拍桌子,“我请客,咱们去县城最好的馆子!”

一片欢呼声中,我反而平静下来。这笔钱是燃料,能让山川加速跑向上市,但也意味着更高的期待、更严的审视。我摆摆手让大家安静:“先干活。爱国,把资金使用计划再对一遍;柳青,冷链升级项目可以全面启动了;陈默”

话没说完,前台的电话转接进来。小姑娘声音有点慌:“林总,楼下楼下有人找您,说是赵磊,还说要见张总。”

空气瞬间凝固。

张子轩脸色一白。我放下电话,看向他:“你想见吗?”

他深吸一口气,摇头:“不想。但恐怕不见不行。”

我们一起下楼。大堂里,赵磊果然站在那里,穿着件皱巴巴的花衬衫,头发油得能炒菜。他身边还站着两个人——一个戴着金链子的壮汉,一个夹着公文包、看起来像律师的中年男人。

“林总!张总!”赵磊看见我们,堆起满脸笑迎上来,那笑容假得像贴上去的,“恭喜啊,听说你们融资成功了?一亿两千万,大手笔!”

我没接话,直接问:“赵总有事?”

“有事,有事。”赵磊搓着手,“主要是找张总。有些关于他父亲的事我觉得,他应该知道。”

张子轩声音发紧:“什么事?”

赵磊左右看看:“这儿说话不方便吧?要不去你办公室?”

我拦住:“就在这儿说。大堂有监控,有录音,挺好。”

赵磊脸色僵了僵,随即又笑:“行,行。是这样”他示意那个律师模样的男人上前,对方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

“这是永丰集团当年和青河县土地局签的一份补充协议。”律师声音平板,“约定如果永丰在青河的投资带动就业超过五百人,土地出让金可以减免30。但前提是,永丰必须确保项目环保达标。”

他把文件翻到最后一页,指着签字栏:“张永丰先生签了字,也拿到了减免。但根据我们掌握的资料,青河基地的环保问题,永丰是知情的,却未按要求处理。这涉嫌骗取国家补贴。”

张子轩一把夺过文件,手指发抖地翻看。我凑过去看,白纸黑字,签字确实是张永丰的笔迹。减免金额一栏写着:一百八十万。

“这份文件,”张子轩声音嘶哑,“你从哪儿弄来的?”

“这个不重要。”赵磊抢过话头,“重要的是,如果这份文件曝光,永丰的历史问题就不只是环保污染了,还涉及违法违规。张总,你父亲的名声恐怕就保不住了。”

我盯着赵磊。这个人像条泥鳅,总是在最脏的水里钻来钻去。他要什么?钱?还是别的?

“赵总,直说吧,你要什么?”

赵磊笑了,露出被烟熏黄的牙:“林总爽快。我要的不多——第一,刘爽那五百万,你们得再补我一百万中介费;第二,山川上市前,给我一个点的老股转让额度,按原始价;第三”他看向张子轩,“张总得公开声明,永丰的所有历史问题,由他个人承担,与山川无关。”

条件开出来了。不高,但恶心。

张子轩眼睛红了:“赵磊,你当年撺掇我父亲签这些乱七八糟的合同,现在又拿这些来敲诈,你还是人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话不能这么说。”赵磊摊手,“合同是你父亲自愿签的,字是他自己落的。我牵线搭桥,赚点中介费,天经地义。至于现在我是帮你们解决问题。叁捌墈书旺 罪欣漳踕哽新快这份文件要是落到媒体手里,或者交给税务、审计部门,你们想想后果?”

大堂里安静得可怕。前台小姑娘缩在柜台后,大气不敢出。孙怀圣不知什么时候下来了,站在楼梯口,拳头捏得咯咯响。

我在脑子里飞快地算账。一百万中介费,小钱;一个点的老股,原始价转也就百来万,上市后可能值千万,但也能接受。关键是第三条——让张子轩公开承担所有责任,这等于把他钉在耻辱柱上,永丰这个品牌就彻底臭了。

但如果不答应呢?赵磊真把文件捅出去,舆论会怎么发酵?刚到的投资会不会受影响?上市进程会不会受阻?

“文件给我看看原件。”我说。

律师把文件递过来。我翻到最后一页,仔细看签字和公章。签字确实是张永丰的,公章也是永丰集团的。但我的目光停留在签约日期上:2014年8月17日。

“这份协议,”我抬头问,“签了之后,土地出让金减免手续办了吗?”

律师一愣,看向赵磊。赵磊赶紧说:“办了,当然办了!县里都有记录!”

“那减免的一百八十万,永丰拿到了吗?”

“这”

“土地出让金减免,需要县里报市里、市里报省里审批,流程至少半年。”我缓缓说,“但我记得,2014年永丰的资金链已经紧张了,如果真有一百八十万的减免,张总不可能不用来救急。可实际上,2014年底永丰就开始拖欠供应商货款了。”

我把文件合上:“所以,要么这份协议根本没生效,要么这一百八十万根本没到永丰账上。赵总,你说呢?”

赵磊额头开始冒汗:“这这我哪知道!反正协议是真的!”

“协议是真的,但有没有执行是另一回事。”我把文件递给张子轩,“子轩,你去找县土地局的老档案,查清楚这笔减免到底办没办。如果办了,钱去了哪里;如果没办,这份协议就只是一张废纸。”

张子轩接过文件,眼神重新有了焦点:“我这就去。”

“等等。”赵磊急了,“就算没办成,这也是你父亲签的字!白纸黑字,他想骗取国家补贴!这事传出去”

“传出去又怎样?”我打断他,“一份几年前的、可能根本没执行的协议,能掀起多大风浪?赵总,时代变了,现在大家更关心的是山川怎么治理污染,怎么对土地负责,而不是翻这些陈年旧账。”

赵磊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身边的壮汉往前踏了一步,孙怀圣立刻挡在我前面。

“赵总,”我看着赵磊的眼睛,“你今天来,无非是想趁我们融资到账,敲一笔。我给你个机会——刘爽那件事,我们按合同办事,没有中介费;老股转让,不可能;至于子轩公开声明你想都别想。”

“那你就不怕”

“怕?”我笑了,“山川从六个人的夜市摊走到今天,怕过什么?怕没钱的时候,怕被人看不起的时候,怕永丰倒了自己接不住的时候现在钱有了,人齐了,路正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我往前一步,赵磊下意识后退。

“这份文件,你爱给谁给谁。但我也提醒你——”我压低声音,“赵磊,你这些年牵的那些线、做的那些中间生意,真经得起查吗?你那个培训公司,骗了多少想创业的年轻人?你和冯老板那些勾当,真以为没人知道?”

赵磊脸色煞白。

“今天的事,到此为止。”我后退一步,恢复平常音量,“孙总,送客。以后这个人再来,直接报警。”

孙怀圣上前,那壮汉还想说什么,被他瞪了一眼,悻悻闭嘴。赵磊最后看了我一眼,眼神里有怨毒,也有不甘,但更多的是心虚。他带着两个人,灰溜溜地走了。

大堂里重新安静下来。张子轩还握着那份文件,手在抖。

“林总,”他声音很轻,“如果如果这份协议是真的,如果我父亲真的”

“先查清楚。”我拍拍他的肩,“就算真的,那也是几年前的事了。重要的是我们现在怎么做,怎么弥补,怎么让同样的事不再发生。”

他用力点头。

回到办公室,高启明的电话来了。

“林总,刚才楼下那出戏,挺精彩啊。”

我一愣:“高总知道了?”

“我在清水有朋友。”高启明说得轻描淡写,“不过你放心,不是监视,是关心。需要帮忙吗?”

“暂时不用。我们能处理。”

“那就好。”他顿了顿,“不过林总,有句话我想提醒你——上市路上,这种‘历史遗留问题’会一个一个冒出来。有的真,有的假,有的是半真半假。你要有个原则:该认的认,该扛的扛,不该认的、扛不动的,要学会切割。”

“比如?”

!“比如张永丰的历史问题,如果确实存在且影响重大,就要明确边界——是永丰的问题,不是山川的问题;是历史的问题,不是现在的问题。切割清楚,才能轻装上阵。”

我懂他的意思。但切割不是抛弃,尤其对张子轩来说,那是他父亲。

“高总,谢谢提醒。但我们有我们的做法。”

“理解。”高启明笑了,“这也是我看好你们的原因——有原则,也有温度。对了,资金到账后,我们这边的董事人选定了,是我。下周我来清水,咱们开第一次董事会?”

“好。”

挂了电话,我站在窗前。阳光正好,照在园区新栽的桂花树上,叶子绿得发亮。那笔一亿两千万,此刻正安静地躺在公司账户里,像一颗等待引爆的能量弹。

赵磊的出现,像一盆冷水,让我从融资成功的兴奋中清醒过来。钱来了,问题也会跟着来。过去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未来的问题,都会因为这笔钱,被放大,被审视,被推到我面前。

张子轩推门进来,手里拿着手机。

“查到了。”他说,“县土地局的老局长还在,我电话问了他。他说当年确实有这么份协议,但因为永丰后来没达到带动就业的标准,减免没批下来。那一百八十万,永丰一分没拿到。”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

“但是”张子轩眼神复杂,“老局长说,当年是赵磊牵的线,承诺‘包过’。我父亲可能可能确实存了侥幸心理。”

这就是灰度。没有完全的黑,也没有彻底的白。张永丰也许没想骗,但确实走了捷径;也许没造成实质损失,但确实留下了把柄。

“子轩,”我问,“如果这件事曝光,你会怎么回应?”

他想了很久,然后抬头,眼神清澈:“我会说——我父亲当年的选择,有时代的局限性。作为他的儿子,我继承了他的责任,也继承了他的教训。永丰犯过的错,山川不会犯;永丰没做到的事,山川会做到。”

我笑了。这个年轻人,真的成长了。

“就按你说的。”我转身看向窗外,“不过,这件事我们要主动说,不能等别人捅出来。下周董事会,你准备一份材料,把永丰的历史问题、我们的处理过程、以及未来的承诺,都讲清楚。对高启明他们,也对未来的所有投资者。”

“明白。”

他离开后,我继续站在窗前。远处,青河基地的方向,那片正在修复的土地,应该已经种满了蜈蚣草。那些小小的绿色生命,正在土壤深处,一点一点吸收着重金属,一点一点治愈着这片土地的伤。

农业就是这样。你要接受土地的不完美,接受它可能被污染过、伤害过,然后用耐心和坚持,让它重新干净,重新肥沃。

做企业,做人,不也是一样?

都有过去,都有伤疤,都有不完美。重要的不是掩盖,不是切割,是面对,是治愈,是带着这些过去,走向一个更好的未来。

手机震动,是苏雨晴发来的消息:“听说今天有热闹?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我回复:“没事,处理完了。晚上一起吃饭?庆祝融资成功。”

“好。不过别去太贵的地方,刚融到钱,省着点花。”

我笑了。这才是过日子的人。

窗外,阳光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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