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湾超市“海润优选”的专区开业前一周，我亲自带队飞往这座临海城市。
飞机降落时，窗外是滨湾标志性的海岸线——高楼林立的金融区与渔村风貌的老城区奇妙共存，海水在秋日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这座城市的气场与幕源不同，更务实，也更市井。
陆文涛派了助理来接。车上，助理小杨很健谈：“林总，陆总特别重视这次合作，专区的位置给了最好的——正对主入口，两百平米。但压力也大，滨湾本地几家生鲜企业都在盯着，等着看你们外地企业能玩出什么花样。”
“有什么特别的讲究吗？”我问。
“滨湾人吃东西挑剔。”小杨笑笑，“海鲜要吃当天的，蔬菜要带露水的，连米都要闻得到香味。而且……价格敏感。品定价比本地同类高30以上，陆总顶着压力批的。”
到酒店安顿好后，我立刻召集先遣团队开会。刘健和王缓已经提前三天到了，两人眼睛都有血丝。
“情况比预想复杂。”刘健打开笔记本，“滨湾本地最大的生鲜品牌‘海之味’，老板姓冯，在这行干了三十年。听说我们要来，这个月连做了三波促销，把同类产品价格压低了20。”
王缓补充：“更麻烦的是，他们联合了本地几家供应商，跟海润优选的采购打了招呼，说我们这些外地企业‘不懂滨湾市场’。”
“陆文涛什么态度？”
“陆总扛住了。”刘健说，“但他暗示，如果开业首月销售额达不到预期，可能……调整专区面积。”
我看着窗外滨湾的街景，黄昏时分的老城区飘起炊烟。“明天开始，我们做三件事。第一，刘健你带电商团队，把滨湾本地的消费数据再挖一遍——什么品类好卖、什么时间段客流量大、促销活动怎么设计。”
“第二，王缓你负责现场。专区装修按万佳的标准做，但加入滨湾元素——陈默的设计图带来了吗？”
“带来了。”王缓打开平板，“陈总设计了个‘山海相逢’的主题。用滨海常见的贝壳、渔船元素，结合我们中南省的山林意象。现场还会设置一个‘滨湾味道品鉴区’，请本地厨师用我们的食材做特色菜。”
“第三，”我看向柳青，“数据系统要无缝对接。滨湾消费者习惯扫码，网速要快，页面要简洁。另外，加一个功能——扫码后可以对比我们产品和本地同类产品的检测报告。”
柳青点头：“已经在测试了。我们还准备接入滨湾本地的物流数据，让消费者看到商品从产地到货架的全程温度和时效。”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海润优选总店。专区正在最后施工，陈默的设计确实巧妙——主色调用了海蓝与竹青，货架设计成波浪形，灯光柔和如海面晨光。最吸引人的是中央的透明数据屏，此刻正播放着青河基地的清晨画面。
陆文涛亲自来看进度。五十多岁的商场老将，背着手在专区里转了三圈，最后停在数据屏前。
“林总，你们这个实时画面，滨湾消费者可能觉得新鲜，也可能觉得……做作。”他话说得直，“滨湾人实在，看重的是东西好不好，价格合不合适。”
“所以我们准备了体验区。”我引他到一侧，“开业三天，现场制作，免费试吃。好与不好，让消费者自己判断。”
“食材呢？”
“今早刚从青河空运过来，六小时前还在地里。”我打开冷链箱，拿出一棵白菜，“陆总，您尝尝，生吃。”
陆文涛真的掰了片叶子，放进嘴里咀嚼。几秒钟后，他眼睛微微睁大：“这味道……”
“很多年没吃过了，对吧？”我笑笑，“这不是品种问题，是种植方式和时间问题。我们让土地恢复地力，让作物自然生长。代价是产量低、成本高，但味道骗不了人。”
陆文涛沉默片刻，又掰了一片：“这东西，有市场，但要做教育。滨湾不缺有钱人，缺的是值得花钱的好东西。”
正说着，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晃悠过来，身后跟着两个助理。陆文涛脸色微变：“冯总，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听说海润来了大客户，我来学习学习。”冯老板笑眯眯的，目光在专区里扫视，“哟，这装修花了不少钱吧？还是你们外地企业大气，我们本地企业，抠抠搜搜的。”
话里有话。
我伸出手：“冯总好，我是林晓。”
“知道知道，山川的林总嘛。”冯老板握手时力道很大，“你们在幕源搞得不错，但滨湾啊……不一样。这里的人，认的是几十年老字号，认的是街坊邻居的面子。”
“所以我们要更用心。”我不卑不亢。
冯老板走到货架前，拿起一盒标价68元的有机黄瓜：“这价……滨湾能买三斤了。林总，不是我说，你们这定位，是不是有点脱离群众？”
“不同产品，服务不同人群。”我接过黄瓜，“冯总，您做海鲜起家，应该知道——同样是鱼，养殖的和野生的，价格差十倍。吃的不是鱼，是那片海。”
他愣了一下，随即大笑：“有意思！行，开业那天我来捧场。倒要看看，滨湾人买不买你们这‘山海相逢’的账。”
冯老板离开后，陆文涛低声说：“这老冯，手段多。你们小心点，开业别出岔子。”
“谢谢陆总提醒。”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像上了发条。刘健带着电商团队跑遍了滨湾二十多个社区，做消费调研；王缓每天盯在现场，连一颗螺丝钉的位置都要调整三次；柳青和技术团队熬夜调试系统，确保扫码响应时间不超过03秒。
张子轩从蓉都打来电话，汇报永丰供应商债务处理的进展：“已经接触了二十七家，十九家愿意债务转股或分期，五家主动放弃了，还有三家……”他顿了顿，“要现金，而且要得急。”
“什么情况？”
“家里人生病，或者孩子上学。我按您说的，从专项基金里先垫付了。”张子轩声音有些疲惫，但坚定，“林总，我发现一件事——这些供应商，很多和永丰合作不是单纯为了钱。他们信张永丰这个人，现在……开始信山川了。”
“那是你用诚意换来的。”
“不全是。”他认真说，“是我们真的在按承诺做事。有个老爷子，拿到钱后非要见我，塞给我一包自家晒的鱼干，说‘小张总，你跟你爸不一样，你像你妈，心善’。”
电话那头沉默了会儿：“我妈去世得早，我几乎不记得她了。但老爷子说，我妈当年帮过他老婆接生……那时候永丰刚起步，我爸整天在外跑，我妈在厂里照顾员工家属。”
我握着手机，不知该说什么。
“林总，我会把这些事都记下来。”张子轩声音轻了，“永丰二十年，不只是一门生意，是一群人互相搀扶走过的路。这条路，山川要继续走下去。”
挂掉电话，我在滨湾酒店房间里站了很久。窗外是这个陌生城市的万家灯火，而我知道，在千里之外的中南省，有许多人正把信任寄托在我们身上。
那种重量，沉甸甸的。
开业前夜，团队最后一次核对流程。晚上十点，王缓突然冲进我房间，脸色煞白：“晓哥，出事了！”
“怎么了？”
“刚刚接到物流公司电话，明天要上架的五吨青河蔬菜，在来滨湾的高速上遇到连环车祸，堵死了！”她急得快哭了，“交警说至少堵到明天中午，可我们早上七点就要开张！”
会议室里瞬间炸了。刘健立刻查备用路线，柳青计算时间，所有人都知道——没有产品，再好的专区也是空架子。
“滨湾本地有没有备用货源？”陈默问。
“有是有，但品质达不到我们的标准。”刘健摇头，“而且包装不一样，溯源系统也对不上。”
我强迫自己冷静：“货车上有没有我们的人？”
“有，小赵跟车。”
“接小赵电话。”
电话接通，背景音嘈杂，小赵的声音焦急：“林总，我们被堵在离滨湾八十公里的高速上，前面十几辆车撞了，完全动不了！”
“货怎么样？”
“冷链车没问题，但电瓶最多撑到凌晨三点。三点后温度上来了，菜就废了！”
我看了眼时间：晚上十点二十。
“柳青，调交通实时图。刘健，联系滨湾本地的冷链车，想办法去接应。王缓，准备应急预案——如果货真的赶不上，我们怎么跟消费者解释？”
柳青快速操作着：“有一个绕行方案——从下一个出口下高速，走国道，但要多绕一百公里，而且国道路况不明。”
“总比干等着强。”我拨通小赵电话，“你听着，我现在联系交警，看能不能疏通出一条应急车道。如果不行，你们从下一个出口下高速，走国道绕行。冷链车的电瓶，能关的设备全关掉，只保核心制冷。”
“可是林总，这样风险很大……”
“执行！”
接下来的两小时，每个人都绷紧了神经。刘健联系了滨湾的冷链车队，但对方一听要半夜上国道，都摇头。王缓准备着道歉文案和补偿方案，手在抖。
十一点半，交警那边传来消息——现场清理出半条车道，冷链车可以缓慢通过！
“小赵，动了！动了！”电话里传来欢呼声。
凌晨一点，冷链车终于驶出拥堵路段。小赵汇报：“菜没问题，温度控制在2度，但到滨湾要早上六点半了。”
“来得及！”王缓跳起来，“我们七点开业，还有时间上架！”
凌晨四点，冷链车抵达海润优选后门。所有人——包括陆文涛派来的店员——一起卸货、分拣、上架。当第一箱贴着溯源二维码的蔬菜摆上货架时，天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七点整，海润优选大门准时打开。
第一批顾客涌入时，专区已经准备就绪——货架整齐饱满，数据屏播放着青河基地的实时画面，体验区飘出诱人的香气。王缓带着团队，虽然疲惫，但笑容满面。
冯老板果然来了，背着手在专区转悠，偶尔拿起商品看看价格，摇摇头。
九点左右，客流高峰来了。一位老太太在试吃了现场炒的菜心后，直接买了三份：“这菜有菜味，像我小时候在乡下吃的。”
一个年轻白领扫码看了溯源信息，在社交媒体上分享：“第一次看到蔬菜的‘简历’，有点酷。”
到中午十二点，初步数据出来：销售额十八万七千元，会员转化率15，现场试吃转化率达到惊人的42。
陆文涛看着数据，表情放松了：“林总，第一关过了。但真正的考验是复购率——滨湾人认准了，才会一直买。”
下午三点，我正准备回酒店休息，柳青突然叫住我：“林总，系统监测到异常——有十几个账户在短时间内大量扫码，但没有任何购买行为。”
“可能是竞争对手在摸底。”
“不止。”柳青调出后台数据，“这些扫码集中在几个特定产品上，而且……他们下载了完整的检测报告和种植记录。”
我心头一紧：“有人在收集我们的数据？”
“很可能是。”柳青皱眉，“但更麻烦的是——刚才，我们的溯源服务器受到了ddos攻击，虽然挡下来了，但说明有人不希望我们顺利经营。”
“能查到来源吗？”
“ip地址做了伪装，但有线索指向……”他顿了顿，“滨湾本地的一家科技公司。巧的是，这家公司的主要客户，是‘海之味’。”
冯老板出手了。
商业竞争，从价格战升级到了技术战。
我看着海润优选里熙攘的人群，那些正在认真挑选商品的消费者，那些对我们产品露出满意笑容的面孔。
“柳青，升级系统防护，但不要声张。”我平静地说，“另外，准备一份材料——把我们产品的检测报告、种植标准、农户信息，做成公开文件，放在官网上。”
“公开？那不是……”
“让他们抄。”我笑了，“能抄走数据，抄不走土地，抄不走人心，更抄不走我们六年的坚持。他们要学，就让他们学，看他们能不能学得会。”
柳青愣了愣，然后也笑了：“明白。”
傍晚，团队在海边一家小餐馆简单庆功。大家累得几乎拿不动筷子，但眼睛里有光。
刘健举杯：“滨湾第一仗，我们赢了！”
“别高兴太早。”我泼冷水，“冯老板不会罢休，滨湾的市场也不会轻易接纳外地企业。但我们今天证明了一件事——真正的好产品，不分地域，只看品质。”
海风吹进餐馆，带着咸湿的气息。
窗外，滨湾的灯火次第亮起，海面上有渔船的灯光在闪烁。
这又是一个陌生的战场。
但这一次，我们身后不仅有中南省的山水，还有永丰二十年的遗产，有那些把信任托付给我们的农户和供应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