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佳新店开业当天的幕源，晨光里带着海风特有的咸湿气息。
早上七点，我们全员到岗。王缓带着电商团队最后检查产品陈列，每一个标签上的“实时数据”二维码都反复测试；陈默调整着三面弧形屏幕的光线和视角；柳青守在技术区，监测着从青河基地实时传来的数据流；刘爽则带着商贸公司的同事，协调物流车在后场待命。
我站在即将开启的专区入口，看着这一切。八米宽的透明数据屏上，此刻正显示着青河基地的清晨景象：薄雾笼罩着田垄，老周戴着草帽的身影在菜畦间移动，屏幕左侧的数据面板跳动着——气温198c，湿度78，土壤ph值69。
“所有系统运行正常。”柳青走过来，手里拿着平板，“数据延迟控制在200毫秒内，冗余线路已就绪。青河那边，老周他们今天会轮流在摄像头前和顾客互动。”
“体验区的食材准备好了吗？”
“都到位了。”陈默接过话，“现场制作的食材全部来自青河基地今早采收的，冷链车五点就到了。按您说的——‘让顾客尝到六小时前还在地里的味道’。”
上午九点三十分，商场卷帘门缓缓升起。
第一批顾客涌入时，万佳新店的大厅还飘着淡淡的装修气味。但走到生鲜区深处，那片被暖光灯柔和照亮的弧形空间，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透明屏幕上的动态画面在静止的货架间显得格外生动。一位中年女士在屏幕前停下脚步，好奇地点击了画面中的一棵白菜。屏幕随即放大，显示出这棵白菜的“档案”：种植农户李建国，种植周期68天，生长期间平均气温22c，使用有机肥三次，最近一次农残检测时间为昨天下午。
“可以买这棵吗？”女士问导购员。
“当然可以。”王缓上前，指着屏幕下方的货架，“这批次的白菜都在这里，每一棵都有独立溯源码。您扫码就能看到和屏幕上一模一样的生长记录。”
女士挑了一棵，扫码后果然跳出同样的信息，只是具体数据略有差异——这棵白菜在生长第42天时遭遇过一次小规模虫害，农户采用人工捉虫和生物药剂处理。“这个挺有意思，”她说，“至少我知道吃进肚子里的东西是怎么来的。”
十点左右，专区迎来第一波人流高峰。屏幕前的互动体验区排起了队——顾客可以现场采摘屏幕里显示的蔬菜（实际是从后台保鲜库取出对应批次），由厨师现场制作简餐试吃。
一位带着孩子的年轻母亲在试吃了清炒菜心后，直接找到王缓：“你们这个菜，和我小时候在乡下外婆家吃的味道很像。能网上下单吗？”
“可以的，扫这个码就行。”王缓递上卡片，“我们是‘山川生活’小程序，全国配送。如果您今天在店里购买，还可以额外获赠一次青河基地的云参观体验券。”
“云参观？”
“就是通过我们的直播系统，您可以在家看到您购买的蔬菜是怎么种出来的。”王缓解释，“每个月还有农户在线交流时间。”
年轻母亲当即下单，还拉着朋友一起注册。
上午十一点，黄总陪着一行人来到专区。为首的是位五十多岁的女士，穿着考究，身后跟着几个助理模样的人。
“林总，这位是幕源市零售行业协会的唐会长。”黄总介绍。
我心里一紧。行业协会——正是之前给黄总施压，说要“扶持本土供应链”的那位。
“唐会长您好。”我伸出手。
唐会长轻轻握了握，目光扫过专区：“动静闹得挺大啊。听说你们一夜之间换了方案？”
“出现意外情况，只能紧急调整。”我如实说，“好在我们的技术团队有预案。”
她走到屏幕前，看了一会儿青河基地的实时画面：“数据都是真的？”
“实时传输，您可以随时验证。”柳青上前一步，“我们在基地部署了三十七个传感器和十五个摄像头，数据每五分钟更新一次。如果唐会长有兴趣，我可以调取后台日志。”
唐会长没接话，转头问黄总：“客流量如何？”
“开业三小时，专区客流量占全店18，销售额占生鲜区32。”黄总数据很准，“更重要的是——专区顾客的平均停留时间是22分钟，是全店平均值的35倍。”
“转化率呢？”
唐会长沉默了片刻，然后看向我：“你们在中南省，怎么想到来幕源发展？”
“幕源是开放的沿海大都市，消费者对品质生活的需求领先全国。”我回答，“而我们相信，真正好的农产品，应该让更多人享用。”
“不怕水土不服？”
“农业最怕的从来不是水土，”我说，“是人心。只要我们诚心做产品，消费者会感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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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会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临走前留下一句：“下周行业协会开例会，你们来讲讲这个数据化体验模式。幕源需要新鲜的东西。”
她离开后，黄总拍了拍我的肩：“唐会长说话一向严厉，但她肯邀请你们去协会分享，说明认可了。这是个好信号。”
中午时分，我在专区旁的休息区短暂歇息。手机里不断跳出消息——孙怀圣汇报云雾岭示范区的前期进展；林爱国发来a轮融资省内剩余份额的谈判进度；苏雨晴说省里关于生态农业的政策文件有了新动向……
最让我意外的是高启明的信息：“张永丰刚才联系我，说想参观你们的万佳专区。你怎么看？”
我回复：“欢迎。时间？”
“明天下午。他说就带他儿子，不惊动媒体。”
“好。”
放下手机，我看着专区内熙攘的人群。一位老先生在屏幕前驻足良久，最后对身边的年轻人说：“你看看，这才叫种地。我们老家的地，要是也这么种……”
年轻人点头：“爸，要不我回乡试试？”
下午三点，柳青找到我：“林总，后台数据显示一个现象——访问专区实时数据页面的用户，有37 来自幕源以外，最远的有关注者是东北的ip。”
“什么意思？”
“说明我们的直播和数据展示，正在吸引全国关注。”柳青调出地图热力图，“这些人可能是行业从业者，也可能是普通消费者。我建议，趁热打铁，启动‘农链通’系统的对外输出计划。”
“具体方案？”
“分三步。”柳青显然早有思考，“第一步，将万佳专区的这套展示系统标准化，形成‘智慧零售解决方案’，向全国高端商超推广；第二步，开放‘农链通’系统的农场端模块，让更多中小农场能以较低成本接入；第三步，依托山川集团六大板块的协同能力，为合作农场提供从生产到销售的全链条赋能。”
我想起战略委员会上次讨论时，柳青提出的“数字农业生态”构想。当时觉得有些超前，但现在看来，时机正在成熟。
“需要多少资源？”
“前期投入约两千万，主要用于技术迭代和市场推广。”柳青推了推眼镜，“但如果成功，不仅能为集团开辟新的利润增长点，更重要的是——我们能通过输出标准，影响整个行业的数字化进程。”
“下周战略委员会上，你提完整方案。”我拍板。
傍晚五点，开业首日临近结束。王缓拿着初步统计数据过来，难掩兴奋：“晓哥，今天专区销售额二十八万七千元，小程序新增注册用户一千四百人，接受长期配送服务的订单三百单。黄总说，这个数据在他们所有新店专区里排第一。”
“更关键的是，”陈默补充，“有七家本地媒体申请采访，其中两家是省级卫视的幕源站。还有三家高端社区团购平台，想跟我们谈合作。”
我看向专区，仍有不少顾客流连。屏幕上的画面已切换到青河基地的黄昏，老周蹲在田埂边抽烟，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屏幕下方，那行字依然静静流淌：
“从土地到餐桌，每一步都看得见。”
这不是一句口号，是我们六年来的坚持，也是未来要走的路。
晚上七点，闭店后的总结会上，团队虽然疲惫，但眼睛都是亮的。柳青汇报了全天系统零故障的运行数据；王缓分析了用户画像和购买行为；陈默收集了顾客对视觉体验的反馈；刘爽对接下来的物流保障提出了优化建议。
“今天只是开始。”我最后说，“接下来，我们要把幕源的经验，复制到滨湾、云杭、南珠。把数据化体验，做成山川的标准配置。”
散会后，我独自在已经熄灯的专区内站了一会儿。屏幕暗着，但我知道，明天太阳升起时，青河基地的画面会再次亮起。
手机震动，是苏雨晴的视频通话。
接通后，她那边背景是清水县公司总部的小会议室，窗外能看见那棵老槐树的轮廓。
“今天怎么样？”她问。
“超出预期。”我把情况简单说了，“明天张永丰要来参观。”
苏雨晴沉默了一下：“我母亲今天也给我打电话了，问万佳的情况。她听说了数据屏的事，说……挺有创意。”
“你表哥苏景明呢？云雾岭那边什么时候到？”
“后天。”苏雨晴表情有些复杂，“他带了省建筑设计院的完整方案来，据说和我母亲商量过。陈默要有心理准备，可能……会有分歧。”
“正常。”我说，“专业的人常有专业的固执。但只要目标一致——把云雾岭做好——总能找到办法。”
“对了，”苏雨晴想起什么，“战略委员会的张老（张铭云）让我转告，他看了柳青提交的数字农业规划草案，认为时机成熟了。建议尽快推进。”
“明白。下周开会讨论。”
挂断视频，我走出商场。幕源的夜空难得清朗，能看见几颗星。
手机里弹出一条新闻推送：“传统零售业遭遇冲击，体验式消费成新风口……”
点开看，文中竟然提到了万佳新店的“数据化生鲜专区”，虽然没有点名，但描述明显是我们。
棋局在悄然变化。
而我们手中的棋子，正一颗颗落在该落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