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把许嘉竹的衣角吹得啪啪响,她站在青崖府后巷拐角,手指在腰间九节鞭上敲了三下。这是她和玄冥约好的信号——三声轻叩,代表“按计划推进”。
禁军已经埋伏到位,一个个猫着腰贴墙根走。他们没穿铠甲,怕动静太大。许嘉竹回头看了一眼,陆昭华就站在巷口那棵歪脖子槐树下,手里捧着个空花瓶,像在等谁回家吃饭。
这画面有点滑稽,可没人笑。
许嘉竹收回视线,低头看了眼胸口。图纸残片还在那儿,紧贴心口,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它的边角硌人。她闭了下眼,脑子里自动浮现出那些线条——引信槽、折叠支架、火药仓……还有一只蜷着身子的狸猫。
就是它。
她抬手一指地面第三块青砖,压低声音:“这儿。”
玄冥立刻蹲下,用酒葫芦底敲了敲。声音闷,有回响。他咧嘴:“下面空的。”
两人对视一眼,没多废话。许嘉竹抽出匕首插进砖缝,用力一撬。石板应声掀起,一股子霉味混着油腥扑出来。
台阶往下,黑漆漆的。
“我先。”她说完就要往下跳。
“等等。”玄冥一把拉住她胳膊,“你命金贵,摔断腿谁当皇帝?”
“那你下去给本帝探路?”她翻白眼。
“我不去。”他松开手,“但我提醒你,下面要是点了火油,你可别指望自己能飞出去。”
许嘉竹没理他,直接跳了下去。
空气比外面冷,脚落地时能听见水滴声。她摸出火折子一点,昏黄光照出一间密室。四面墙都是铁皮包着的木架,上面摆满了卷轴和匣子。
最中间的桌上,铺着一张完整的图纸。
她走过去,一眼就认出来了——和残片上的结构一模一样,只是更清晰,标注也多了。右下角那个狸猫纹,尾巴还卷了个圈。
她伸手去拿。
指尖刚碰到纸边,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女帝果然聪慧。”
许嘉竹猛地回头。
青崖站在门口,披着灰袍,手里捻着佛珠,嘴角挂着笑。他不像被抓了现行,倒像是专门等着她来。
“可惜啊。”他往前走了一步,“图纸是假的。”
“你说假的就是假的?”她冷笑,“那你费劲巴力藏地底下干啥?当传家宝供着?”
“我是说,”他慢悠悠地说,“真正杀招不在纸上,在人心。”
话音落下的瞬间,许嘉竹察觉不对。烛台底下有反光,不是金属,是液体。她立刻往后退,但来不及了。
砰!
酒葫芦砸中烛台,火焰腾地窜起,顺着地面一道暗沟烧过去。油迹早就泼好了,一圈圈绕着墙根,像画了个死亡圆环。
“撤!”玄冥在上面大吼。
许嘉竹转身就跑,可火势太快。出口被火舌封住,浓烟往上涌。她屏住呼吸,闭眼催动体内那股气息。
刹那间,脑中浮现一条路线:左边墙面承重弱,可以踩;头顶横梁还没烧透,能借力;前方两米处有扇高窗,插销松动。
她足尖一点,整个人贴墙疾奔而上。半空中扭身避开掉落的横木,右手甩出九节鞭勾住窗框,用力一拉,整个人撞出高窗。
落地滚了两圈卸力,她抬头就看见玄冥从塌了一半的屋顶跳下来,肩头冒着烟,嘴里骂骂咧咧。
“你能不能早点扔?”她咳着问。
“早扔你不就看不见他说啥了?”玄冥抹了把脸,“我还想听他说‘丽嫔在哪’呢。”
话音未落,身后轰然巨响。
整座密室炸了,火球冲天而起,热浪掀翻了半堵墙。碎石乱飞,两人本能地趴下护头。
等烟尘稍散,许嘉竹撑地起身,望向火场。
青崖站在废墟边缘,披发踉跄,衣服烧焦了一大片。他指着她,声音嘶哑:“你永远找不到丽嫔!”
“哦?”她拍拍灰站起来,“那你刚才喊这么大声,是怕我没听见?”
青崖没回答,转身就往侧门跑。
“追不追?”玄冥问。
“追个屁。”她摇头,“他故意让我们炸了密室,说明里面的东西本来就不重要。真证据早转移了。”
“可图纸……”
“我已经记住了。”她拍了下脑袋,“每一根线都刻在这儿了,烧不掉。”
玄冥愣了下,然后笑出声:“你还真把自己当人形抄书匠了。”
不远处传来马蹄声,是援军来了。
许嘉竹没动,目光扫过燃烧的府邸。火光映在她脸上,照得眼角那道猴爪痕发亮。她忽然想起三皇子在牢里说的话——“真正的火不在炉里,在人心。”
现在她懂了。
青崖不怕他们拿到图纸,因为他根本不在乎图纸真假。他在乎的是,她们会不会因为这张纸,忽略更大的事。
比如丽嫔。
比如北戎真正的计划。
她正想着,陆昭华走了过来,手里还抱着那个空花瓶。她把瓶子递给玄冥,低声说了句什么。玄冥点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素帛摊开。
“写吧。”陆昭华看着女儿,“你现在说,我来记。”
许嘉竹深吸一口气,开始背诵图纸细节:“第一层,主弩身可拆为三段,以卡榫连接……第二层,引信藏于右侧凹槽,需用特制铜针点燃……第三层,支架底部带转轴,可在斜坡自行调整角度……”
陆昭华笔走如飞,袖口微微颤抖。
写到一半,许嘉竹突然停住。
“怎么了?”陆昭华抬头。
“这里。”她指着记忆中的某个位置,“有个小标记,像个月牙,嵌在火药仓侧面。之前没注意,现在想起来,它不在标准设计里。”
“什么意思?”
“意思是,”她眯起眼,“这图不是通用款,是定制的。专为某个地方做的。”
“哪里?”
“不知道。”她摇头,“但能让北戎皇室专门定制武器的地方,肯定不是普通据点。”
陆昭华沉默片刻,把这段也记下。
远处马蹄声越来越近,火光中已能看到盔甲反光。
“走吗?”玄冥问。
“还不急。”许嘉竹望着青崖逃跑的方向,“他以为炸了密室我们就收手,那就让他再得意一会儿。”
“你想蹲他回来?”
“不。”她摇头,“他是不会回来了。但他会派人来取东西。”
“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她摸了摸胸口,“但我知道,他不怕我们拿走图纸,怕的是我们找到丽嫔。所以只要我们装作在找丽嫔,他就一定会慌。”
玄冥咧嘴:“你还真是学会了以毒攻毒。”
“不是毒。”她纠正,“是套路。他玩心理战,我就陪他演戏。”
陆昭华轻轻握住她的手:“你要小心。”
“放心。”她笑了笑,“我又不是一个人。”
三人退回暗巷,躲进一处废弃茶棚。火光映着棚顶破洞,光影晃动。
许嘉竹靠墙站着,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匕首。刀柄上的“裴”字早就磨平了,但她还记得是谁刻的。
她没去想那个名字。
现在不能分心。
她盯着青崖府的大门,等风起,等人来,等下一个破绽露出头角。
玄冥坐在门槛上,一边喝酒一边哼小曲。陆昭华静静站着,手里仍攥着那块写满字的帛书。
火还在烧。
墙塌了一片,露出里面的夹层,隐约能看到几根铜管连着地底。
许嘉竹眯起眼。
那不是排水管。
那是机关联动装置。
她忽然明白为什么爆炸这么猛了。
这不是藏图纸的地方。
这是个诱饵炸弹。
她猛地抬头看向玄冥:“快走!这里还会炸!”
玄冥刚起身,地面就开始震动。
下一秒,整个青崖府的地基发出一声闷响,像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
她转身就往巷外冲,嘴里大喊:“妈!跑!”
陆昭华已经先一步冲了出来,动作比她想象中利落得多。
三人刚跑到街对面,身后轰的一声,地面裂开,火柱从府邸中心喷出,直冲夜空。
气浪掀翻了半条街的屋瓦。
许嘉竹扑倒在地,耳朵嗡嗡响。她挣扎着抬头,看见青崖府已成一片火海,浓烟滚滚升空。
而在那片烈焰之中,一道黑影跃上残墙,回头望了一眼,随即消失在夜色里。
她咬牙爬起来,吐出口中的灰土。
“这次算你逃得快。”
她拍掉身上的碎屑,握紧九节鞭。
火光映在她眼里,像点燃了两簇不肯熄的灯。
她站在原地没动,盯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
一只手缓缓按上胸口。
那里藏着一张烧不毁的图纸,和一个还没解开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