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耳朵还在嗡嗡响,眼前有光斑乱跳。她抬手抹了把脸,掌心沾灰还带血丝。刚才那场爆炸太狠,连骨头都在震。
她没时间喘气。
脚底地面微微发颤,像是有人在远处跑动。她立刻蹲下,手指贴地。不是错觉,真有人往山道去了。
“青崖没走远。”她说。
话音刚落,林子里冲出一道黑影。是玄冥。他肩头衣服烧了一角,面具歪着,但站得笔直。“丫头,别追太快,路不对。”
“他手里有玉牒。”她咬牙,“半块也是证据。”
“我知道。”玄冥伸手拦她,“可你有没有想过,他为啥偏偏这时候跑?”
她一愣。
对啊,密室炸了,人跑了,按理说该藏起来才对。可这人不躲不藏,反而往山道上奔,像故意引他们过去。
“有埋伏?”她问。
“十有八九。”玄冥咧嘴,“但我师父教我一件事——敌人越想让你停,你就越得往前冲。”
他说完就往前走。
许嘉竹皱眉跟上。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可又说不上来。风从林间穿过,吹得树叶沙沙响。她闭眼,体内那股气息自动流转。
气流在动。
不是自然风,是人为扰动。空气里有金属摩擦的微响,极轻,藏在叶声底下。
“机关!”她猛地睁眼。
下一秒,破空声起。
三支箭从不同方向射来,速度快得看不清。她本能侧滚,鞭子甩出挡开一支。另两支直奔她面门和胸口。
一个人影突然扑到她身上,把她狠狠撞开。
是玄冥。
他左肩中了一箭,整个人摔在地上。可他翻身就起,硬生生用身体挡住第二轮箭雨。
“走!”他吼。
许嘉竹爬起来就冲。身后箭声不断,但她不敢回头。她知道是谁在替她挡。
她只记得小时候练功,玄冥总爱拍她肩膀,一拍一个踉跄。她说他手劲太大,他说这是为你好。现在那只手再也拍不了她了。
她冲进树林,脚下碎石打滑。脑中路线图自动展开:前方五步有断枝,右侧两米是斜坡,头顶藤蔓可借力。
她踩着断枝跃起,鞭子勾住树干,荡过一片泥坑。落地时听到一声闷哼。
玄冥靠在一棵树下,左手死死捂着左眼。黑色液体顺着指缝往下流,滴在石阶上,泛着紫光。
毒箭。
她冲过去扶他。“撑住!我带你回去!”
“别管我。”他喘着气,“去追人。玉牒不能丢。”
“我不走!”
“你必须走!”他一把推开她,“你是七宫的人,是陆昭华的女儿,是你娘最后的指望!我不是谁的指望,我就是个喝酒的老头!”
他说完自己笑了下,笑声咳成一团。
许嘉竹咬唇。她不想走。可她知道,如果她不走,玄冥这一撞一挡就白费了。
她转身冲出去。
气流指引她向前。她穿林越石,脚步越来越快。前方光线变亮,林子到了尽头。
悬崖。
青崖站在崖边,背对着她。月光照在他手上,一块玉色碎片在他掌心闪着光。
“你来了。”他头也不回,“我就知道你会来。”
“把东西放下。”她说。
“不然呢?”他笑,“你让我跳下去?那你永远别想知道,这块玉牒为什么会在裴无垢的枕头底下。”
她心头一震。
裴无垢?
“你说什么?”
“我说——”他慢慢转身,“你一直当他是敌人,可他早就把身世交给你了。你却看不懂。”
她握紧鞭子。“少废话。把玉牒给我。”
“你过来拿啊。”他后退半步,脚跟已经悬空,“来啊,我等着。”
她不敢动。
崖下漆黑一片,看不见底。他只要再退一步,人和证据全都没了。
她深吸一口气,往前走了一步。“好,我来。”
脚步放慢,每一步都踩在实处。风从崖下往上吹,带着湿气。她感知着气流变化,找出手时机。
青崖盯着她,嘴角翘起。“你知道吗?你和你娘一个样。明明能活命,偏要为别人拼命。”
她不答。
又走两步。
距离够了。
她抬手,鞭子甩出。
青崖冷笑,往后一倒。
就在这一刻,灌木丛中突然飞出一条锁链,闪电般缠住他脚踝。
是玄冥!
他不知什么时候追了上来,满身是血,左眼全是黑血,可手臂还稳稳拉着链子。
两人一同坠下悬崖。
“不——!”她扑到崖边,跪倒在地。
下方只有碎石滚落的声音。锁链绷得笔直,然后“啪”地断开。半截链条挂在崖边,轻轻晃。
她伸手抓住那截铁链,冰冷刺骨。
月光照下来,照见崖壁缝隙里卡着一块东西。她爬过去捡起。
是玉牒碎片。
她翻过来一看,背面刻着一行小字:永昌三年腊月初七。
这个日子……
她呼吸一滞。
这不是普通年号。这是前朝太子的出生日。
裴无垢的生日。
她捏着碎片的手开始抖。
原来他知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谁。可他不说,也不逃,反而留在宫里,帮三皇子,搅乱朝局,甚至……接近她。
为什么?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可没时间想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
墨书从林子里跑出来,脸色发白。“小姐!我绕路过来,没赶上……护法他……”
他看到崖边血迹,声音卡住。
许嘉竹没抬头。她还在看那块玉牒。指腹一遍遍擦过那行字,像是想把它擦掉。
可擦不掉。
就像玄冥那一撞,那一推,那一句“我是你师父,就得护你”,也擦不掉。
墨书蹲下检查锁链断口。“这链子……是他贴身带着的。”他低声说,“从不离身。”
她终于抬头。“调人。”
“什么?”
“调七宫残部。”她站起来,把玉牒塞进怀里,“封锁所有通往北境的山路。一个人都不准放过去。”
“可护法他……”
“他没死。”她说得斩钉截铁,“玄冥那么赖的人,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死?他一定是故意跳下去的,为了拖住青崖,为了给我们争取时间。”
墨书看着她。
她眼神变了。不是慌,不是痛,是一种冷到底的东西。
像冰封的湖面,下面全是火。
“他还活着。”她重复一遍,“我要亲手把他拽上来。”
墨书点头。“我这就去安排。”
他转身要走。
她忽然开口:“等等。”
他回头。
她低头看着石阶。那滴毒血顺着台阶往下流,蜿蜒如蛇,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紫。
她弯腰,指尖蘸了点血。
黏的,凉的,带着腥气。
她把它抹在鞭子上。
“下次见面。”她轻声说,“我会让他尝尝这味道。”
墨书没说话,默默走了。
风很大,吹得她衣角猎猎作响。她站在崖边,望着漆黑深渊。
下面是死是活,没人知道。
但她知道一件事。
青崖手里不止一块玉牒。
他还有后招。
而她现在,终于看清了敌人的脸。
不是丽嫔,不是三皇子,也不是什么北戎细作。
是那个总叫她“姐姐”的人。
她摸了摸腰间匕首。刀柄上的“裴”字早磨平了,可痕迹还在。
她转身,一步步走下山道。
脚步很稳。
背后的悬崖静静立着,像一座墓碑。
半截锁链挂在崖边,随风轻晃。
一滴血从链子末端落下,砸在石头上,溅开一朵小小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