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囊里的那滴水落在地上，砸出个小坑。
许嘉竹眼皮一跳，猛地睁开眼。
她还趴在岩石平台上，左手虎口火辣辣地疼，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匕首。身侧空了半边，裴无垢刚才坐的地方只剩一道泥印，边缘蹭着血迹。
她立刻翻身坐起，扫视四周。
平台外漆黑一片，风从下方洞口灌上来，带着湿土和腐叶的味道。头顶裂缝漏下的月光更暗了，估计快到后半夜。己闭眼只是一瞬，怎么就……
“哎哟姐姐，你终于醒了？”
声音从下面传来。
她探头一看，裴无垢正仰躺在三丈下的碎石堆上，一只手搭在额前，另一只手举着块破布条晃了晃——正是她包扎虎口时撕下的布。
“我下来捡你掉的东西，结果脚下一滑。”他咳嗽两声，“这下真摔了。”
许嘉竹盯着他看了三秒，抬脚踹翻旁边一块松动的石头。
石头滚下去，砸在他腿边。
“疼！”他缩腿，“别乱扔东西啊，我可能骨折了！”
“活该。”她冷脸，“谁让你多事。”
“可你流血了。”他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这人最见不得血，一看就心软。”
“那你去心软别人。”她站起身，沿着平台边缘走了一圈，发现岩壁有道斜裂口，通向山体深处。风就是从那里吹出来的，方向稳定，说明背后有出口。
她不再理他，贴着岩壁往裂口挪。
脚下碎石哗啦响，她每一步都踩得稳。
走到裂口前，她伸手探进去，摸到青苔和潮湿的石头。里面弯弯曲曲，看不清多深。她闭眼，催动金手指。
脑中瞬间浮现气流动线图。
主通道三十丈后堵塞，左侧岔路空气浑浊，右侧上方有一条细长通风口，持续吸入外界空气，距离地面约两丈五尺，角度倾斜十五度，表面光滑无借力点。
她睁眼，抬头看。
岩顶确实有个方形口子，像是旧时采药人留的通风井。可惜太高，跳不上去。
“姐姐——”底下又喊。
“闭嘴。”她回头，“再叫一声我就把你当垫脚石扔上来。”
“那也得你先下来才行。”他笑，“你看我现在动不了，你总不能丢下我一个人在这儿吧？”
“我能。”她说完就往前走。
刚迈出两步，身后传来拖行声。
她猛地转身，手按匕首。
裴无垢正一瘸一拐地爬上斜坡，左手撑地，右腿明显使不上力，衣服蹭满泥。他抬头看她，脸上居然还在笑。
“你少装了。”她冷笑，“刚才在崖上蹦跶的时候怎么没见你瘸？”
“那时候肾上腺素高。”他喘着气爬上来，一屁股坐在碎石上，“现在冷静了，伤才发作。”
“哦。”她点点头，“那你继续坐着，我走了。”
“等等。”他突然说，“我知道上面那个通风口通哪儿。”
她脚步一顿。
“那是老采药人挖的逃生道，连着山外一条干涸的河床。但这条路年久失修，很多地方塌了。你要是一个人往上爬，万一卡在半道，上下不得，那才叫惨。”
她眯眼：“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我小时候逃命走过一次。”他咳了两声，嘴角又渗出血丝，“不信你摸我背，有道疤，就是那时候被落石砸的。”
“我不信。”她转身就走。
“喂！”他在后面喊，“你就算能跳上去，怎么下来接我？拿头发编绳子吗？”
她停下。
确实是个问题。
她回头瞪他：“你想怎样？”
“简单。”他咧嘴一笑，“你拉我一把，我托你上去。你到了上面，找根藤蔓垂下来，我就有救了。公平交易，童叟无欺。”
“你当我傻？”
“你不拉我，我也认了。”他靠在岩壁上，仰头看她，“但我告诉你一件事：这山洞夜里会有毒雾从地底冒出来，吸一口就能让人发疯。昨夜山火加热地层，正好催它提前苏醒。你现在不走，天亮前必死无疑。”
她皱眉：“胡扯。”
“信不信由你。”他闭上眼，“反正我腿断了，死也死得安静。”
她盯着他看了好久。
这家伙一贯满嘴跑火车，可他说的事……也不是全无可能。她刚才用金手指扫描时，确实发现左侧通道空气里有异常粒子沉积，像毒气。
她走回他身边，蹲下，伸手探他右腿。
他倒吸一口冷气：“轻点！”
她不理，直接捏住小腿骨头上下晃。
“哎哟我的祖宗！”他差点跳起来，“你是想帮我接骨还是拆骨？”
“没断。”她松手，“顶多扭伤。”
“内伤懂不懂？”他捂着胸口，“我五脏移位了！”
“你五脏早移位八百回了。”她站起来，“你自己爬上去试试。”
“我爬不了。”他摇头，“但我能托你。你信我一次。”
她冷笑：“我信你？上回信你，被炸得差点变烤猪。”
“那次是意外。”
“放屁，是你算计我。”
“可我现在也挂在这儿了。”他摊手，“我要是真想害你，何必把自己也搭进来？”
她沉默。
他说得对。
一个能躲山火、会放炸药、还提前备好干粮水囊的人，不可能真的被困。他要是想杀她，有的是办法。但他没有。
反而一次次把她往活路上推。
她咬唇，脑子里快速过了一遍所有可能。
最终，她蹲下身，背对着他。
“上来。”她说，“我先试一次。要是能上去，再想办法拉你。”
他没动。
她回头：“怎么？不敢？”
他忽然笑了，声音低了些：“谢谢你，嘉竹。”
她肩膀一僵。
“别叫我名字。”她头也不回，“你还不配。”
他没说话，慢慢挪过来，手臂搭上她肩膀。
她瞬间肌肉绷紧，右手摸向腰间九节鞭。
“别紧张。”他趴上来，身子贴着她后背，“我保证，不动歪心思。”
她没理他，双手撑地，膝盖微曲，开始发力。
他比看着重多了，呼吸喷在她脖子上，热乎乎的。
“姐姐——”
“再叫姐姐，我就把你甩下去。”
“哦。”他老实了。
她一步步走向岩壁，选了个有凸起的位置，右脚蹬地，左手上攀，身体借力向上窜。
一次，两次。
第三次腾空时，她猛地跃起，右手全力抓向通风口边缘。
指尖碰到石头。
差一点。
她落下，膝盖重重磕在碎石上。
“再来。”她抹了把汗。
“要不……”他伏在她耳边，“我数三二一，咱俩一起用力？”
“你数个鬼。”
她再次起跳。
这一次，她提前调整角度，左脚在岩壁一点，身体旋转半周，右手终于抓住了通风口边缘。
“成了！”他欢呼。
她没应声，手臂用力，试图把整个人拉上去。
可就在这时，左手虎口伤口崩开，血一下子涌出来，手指打滑。
她整个人往下坠。
千钧一发之际，背上那人猛地伸手，一手扒住洞口，另一只手死死抱住她腰。
两人悬在半空，摇晃不止。
“你……”她喘着气。
“别慌。”他在她耳边说，“我撑得住。”
她低头，看见他小臂青筋暴起，显然也到了极限。
“快！进洞！”他咬牙，“别管我！”
她咬牙，左脚在岩壁一蹬，借着他支撑的瞬间，翻身滚入通风口。
趴在里面，她大口喘气。
回头看他还挂在下面，一只手抓着洞口，整个人晃荡着。
“绳子！”他抬头，“找绳子拉我！”
她爬过去，伸手要拉他。
他却突然松手。
她扑了个空，眼睁睁看他直直落下。
“裴无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