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无垢站在火光里，扇子一合，敲了下手心。
“姐姐，又见面了。”
许嘉竹盯着他，没动。
她知道这人惯会装模作样，越是笑得好看，越是要出阴招。她刚想往后退，风里忽然传来一股铁锈味——不是血，是炸药引线烧到一半的气味。
她猛地睁眼，金手指瞬间启动。
脑中浮现出气流图，右侧有道斜向下的冷风通道，像是悬崖裂隙。只要能滑进去，就能减缓下坠，甚至借力反弹。她右脚后撤半步，手摸上九节鞭，准备腾空。
可就在她发力前一瞬，裴无垢动了。
他手腕一抖，折扇朝天一甩，一道火星窜上屋檐。
“轰！”
头顶上方接连炸开三声巨响，瓦片、横梁、燃烧的木头全被掀飞，热浪像墙一样拍下来，直接把她胸口撞得一闷。她整个人被气浪掀翻，后背狠狠磕在廊柱上，眼前发黑，耳朵嗡嗡作响。
她咬牙，在翻滚中强行闭眼，重新催动金手指。
三维路线图再次浮现，右侧那条风道还在。她拧身调整姿势，手臂一撑，试图往那边滑。
左侧突然扑来一人！
她还没反应过来，腰上就被人死死抱住。那人贴着她后背，手臂绕过她肋骨，整个人像藤蔓一样缠上来。
“哎呀呀，”裴无垢的声音贴着她耳朵响起，“姐姐别丢下我啊。”
许嘉竹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你他妈有病吧！”她肘部猛往后撞，却被他轻松避开。
两人已经越过悬崖边缘，开始下坠。
风在耳边呼啸，火光越来越远，下方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她只能靠金手指感知气流变化，拼命控制身体姿态，想把落点调向有藤蔓或石台的方向。
可裴无垢根本不配合。
他不仅不松手，反而收紧手臂，整个人挂在她身上晃悠：“姐姐轻功真好，我都追了三次才蹭上你。”
“你给我滚下去！”她扭头就想用头槌砸他鼻梁。
“别啊，”他仰头躲开，还笑，“我下去你也活不了，咱俩现在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她说不动他，干脆不理，专心看脑中的路线图。
前方三十丈处有道横向气流，可能是山壁凹陷。如果能在那儿借力，或许能甩开他独自攀上去。她调整呼吸，双腿微曲，准备落地瞬间弹起。
可就在接近那道气流时，裴无垢忽然抬腿，一脚踹在她膝盖侧面。
她重心一歪，路线全乱。
“卧槽你神经病啊！”她怒吼。
“抱歉，”他语气诚恳，“但我不能让你逃。”
两人直线下坠的速度更快了。
她眼睁睁看着那道可以借力的岩台从身边掠过，距离近得伸手就能碰到，却因为角度偏差彻底错过。
完了。
她心里刚冒出这念头，左手忽然扫到一根粗藤。
她本能一把抓住。
“咔！”
藤蔓剧烈晃动，发出断裂的声响。她整条左臂都被扯得生疼，虎口崩裂，血顺着藤条往下滴。但她死死攥着，指甲都快翻了也没松。
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
头顶，是还在燃烧的山坡，火光映出他们悬在半空的身影，像两只被钉住的虫子。
她喘着粗气，抬头看藤蔓连接处——树根已经松动，石缝里不断掉碎石。这玩意撑不了多久。
而裴无垢，正挂在她腰上，脑袋搁她肩膀上，一副很舒服的样子。
“姐姐救我。”他轻声说，尾音微微上扬，像撒娇。
“你故意的。”她咬牙，声音从牙缝里挤出来，“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要来，放炸药，点山火，就为了把我逼下来。”
“嗯。”他承认得特别痛快，“你不来，我只好请你。”
“你有毛病是不是？”她右手摸匕首，想割他手。
“别动。”他忽然收紧手臂，“你松手，咱们一起摔成肉饼。”
她僵住。
“这样，”他慢悠悠说，“陪我玩七日，我不叫人抓你，也不告诉三皇子你来过这儿。怎么样？”
“滚。”她抬起右腿，狠狠踹他肩膀。
他“哎哟”一声，装模作样地晃了晃，但手一点没松。
“姐姐脾气还是这么暴。”他叹气，“我可是冒着被烧死的风险跳下来的，你就不能心疼一下？”
“心疼你祖宗。”她冷笑，“你要真想死，地上多的是石头，自己往下跳就行。”
“可我不想死。”他贴着她后颈，声音低了几分，“我想跟你待几天。”
她浑身一僵。
这人疯归疯，但从来不废话。他说要干什么，就一定会干。现在他把自己拖下悬崖，挂在她身上，明显是算准了她不会轻易松手。
毕竟，她要是放手，他也摔不死——他肯定早安排好了退路。
而她，一旦摔下去，轻则断腿，重则当场报销。
她不信他会拿命赌。
所以……他是真的打算跟她一起挂在这儿，耗到她妥协？
“你有病。”她重复一遍。
“可能吧。”他笑了笑，忽然抬起手腕，玉佩晃了晃，“闻到了吗？这次不是迷香，是止血散。你虎口裂了，再流下去，手就没知觉了。”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实，血已经顺着藤条往下滴，手指开始发麻。
她没说话。
“要不，”他轻声说，“先让我爬上去？我拉你。”
“然后呢？”她冷笑，“再给我一掌把我拍下来？”
“不至于。”他叹气，“我要杀你，刚才在火场就动手了，何必费这么大劲？”
她说不过他，也不想说了。
藤蔓又晃了一下，掉下一小块石头，砸进黑暗里，好久都没听到回声。
她知道，撑不了多久了。
要么想办法脱身，要么等断。
她闭眼，再次催动金手指。
脑中路线图浮现，显示头顶五丈处有块突出的岩石平台，宽度够站两个人。如果能荡过去，或许能暂时脱险。
但问题是——她一个人能行，带着个挂件，难度翻倍。
“喂。”她开口。
“嗯？”他应得很快，像等着她说话。
“你要是敢耍花招，”她说，“我就把你踹下去，哪怕我自己也摔死。”
“我保证。”他举起一只手，“绝不乱来。”
她没理他，深吸一口气，双脚在空中蹬了两下，借力开始前后摆动。
藤蔓跟着晃，幅度越来越大。
风在耳边呼啸，她的手臂酸得快要失去知觉，但她不敢停。
第三次荡到最高点时，她猛然发力，右脚蹬向崖壁，同时松手。
身体横向飞出，她伸手去够那块岩石平台。
指尖擦过石面，没抓住。
下坠。
她心一沉。
可就在这时，裴无垢忽然用力一推她的背。
她整个人被推出半尺，右手终于扒住了岩边。
“哗啦”一声，碎石掉落。
她趴在岩石上，大口喘气，左手还在抽搐。
而裴无垢，已经先她一步坐在平台上，正慢条斯理地拍衣服上的灰。
“下次提醒我一下，”他笑着说，“我好提前准备好英雄救美姿势。”
她抬头瞪他。
“别这么看我，”他眨眨眼，“我刚才可是救了你一命。”
“你少来。”她撑着爬上来，离他远远的坐下，“你根本就是算好了我会荡这一下。”
“聪明。”他鼓掌，“所以我喜欢跟你玩。”
她懒得理他，低头看自己的手——虎口裂开，血还在渗。她撕了条衣襟随便包了包。
平台不大，也就两张床并起来那么宽。外侧是悬崖，内侧是岩壁，上面长满湿滑的青苔。她试着站起来走了两步，发现地面有些松动的碎石。
“别乱动。”裴无垢忽然说，“这地方不结实，刚才我下来的时候踩塌了一块。”
她停下。
“而且，”他指了指岩壁角落，“你看那里。”
她顺着他手指看去——角落里堆着几个破布包，还有半截干粮，一个水囊。
“你早安排好了？”她眯眼。
“一点点。”他耸肩，“我知道你迟早会上门，总得备点见面礼。”
她气笑了：“你真是阴魂不散。”
“彼此彼此。”他靠在岩壁上，抬头看夜空，“你说，咱们在这儿待七天，会不会有人来找？”
“没人会找你。”她说，“你在别人眼里就是个马屁精，死了都没人收尸。”
“那你呢？”他转头看她，“你师父会找你吗？”
她没说话。
玄冥可能会查，但不会亲自来。七宫的规矩，任务失败，生死自负。
她靠在另一边岩壁，闭上眼。
风吹进来，带着焦味和湿气。
她累极了。
“睡吧。”裴无垢忽然说，“我守上半夜。”
“你少假好心。”
“我不是好心，”他懒洋洋说，“我是怕你半夜偷偷溜走，我追不到。”
她睁开眼，瞪他。
“再说，”他笑了笑，“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为什么要栽赃你吗？等到了第七天，我全告诉你。”
她盯着他看了几秒，忽然说：“你根本不是三皇子的人。”
他笑容一顿。
她继续说：“你连他吃的药都换了，还帮他挡北戎的毒，你到底是谁？”
他没回答，只是轻轻晃了晃玉佩。
风一吹，水囊晃了晃，一滴水从裂缝里渗出来，落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