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竹靠在树干上喘气，手心全是汗。
她刚从那棵最高的树上跳下来，腿有点软，但脑子特别清醒。
风还在耳边打转。
刚才追鹰的时候，它带着她往左偏了三寸，躲开一根枯枝；又在她腾空时往上托了一下，让她多飞了半步。要不是这股力，她绝对碰不到鹰尾巴。
那只青羽鹰飞得贼快，翅膀一扇就是好几丈远。她本来只想试试自己能跑多远，结果越追越上头。脑子里像多了张地图，哪里有树枝、哪里空着、哪根藤蔓能借力，全都知道。她没想那么多，脚一蹬就冲出去了。
她在树冠上踩来跳去，有时候眼看要摔，风就推她一把。有一次她差点踩空，结果脚尖点到一片叶子，借着那点弹力翻了个身，居然稳住了。
她现在觉得，自己可能真不是普通猴子养大的孩子。
普通猴子可不会教你怎么借风飞。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的伤还没好全，结的痂裂开一道口子，渗出血丝。但她不疼，反而有点兴奋。
“我能行。”她说出口，声音哑哑的。
话音刚落，远处又传来狗叫。
不是昨天那群人，声音更远，在山脚下绕着圈。
她立刻站直身子，耳朵竖起来听。风从南边吹来，带着一股焦味，还有铁链晃动的声音。有人带着猎犬进山了。
她不想再被抓。也不想再被人塞进马车里，摔得浑身是伤。这次她得跑得更快。
她抬头看天。云层裂开一条缝，阳光照下来，正好落在对面山坡的一棵树顶上。那里视野最好，能看到整片林子。
她决定上去。
脚一蹬地，她冲向第一棵树。手抓树干，膝盖顶住，整个人蹭上去。然后跳下一棵，再下一棵。她的动作比早上熟练多了，落地轻，转身快，连藤蔓都成了她的路。
风一直在动。
她闭眼一秒，脑中路线图就出来了——前面两步要斜跳，第三步踩横枝不能久留，第四步必须贴着树皮滑下去。
她照做。
一步没差。
爬到半山腰，她看见那只青羽鹰又出现了。它盘旋在高处，像是在找什么。她眼睛一亮，心想：你不是飞得挺牛吗？咱再来一次？
她猛地加速。
树枝咔嚓响，落叶乱飞。她像一阵烟似的往上蹿。鹰察觉不对，振翅就跑。她紧追不舍，借着上升气流一口气跃过三棵树。
这一次她算准了时间。
脚尖点在倾斜的树干上，身体顺势一转，斜向上弹起，右手往前一捞——
指尖擦到了羽毛！
鹰吓坏了，尖叫一声猛地上升。她没抓住，落下时踩到一根脆枝，“啪”地断了。她身子一歪，眼看要摔。
但她早有准备。
左手甩出九节鞭，勾住旁边一棵树的粗枝，用力一拉，整个人荡过去，稳稳落在另一根横枝上。
她喘着气笑出声：“哎哟，我这身手，不去当飞贼真是浪费了。”
她坐在树枝上看鹰飞远，心里美得很。刚才那一套连招，要是让墨书看见，不得惊掉下巴？那家伙总说自己轻功第一，嗑着瓜子都能翻三个跟头。等下次见面，她非得在他面前走一圈树顶，看他还能不能嘴硬。
她正得意，忽然感觉背后不对劲。
不是危险那种“有人盯着我”的感觉，而是……好像有人在录像。
就像你在街上蹦跶，突然发现路边摄像头对着你拍抖音。
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四周。树林安静，猴子都不在。母猴早上带小的们去东边摘果子了，这片区域只有她一个活物。
但她还是觉得有人看她。
她假装整理衣袖，眼角余光往山岩那边瞟。百米外有块大石头，形状像趴着的熊。没人，但她注意到——
风的方向变了。
原本从南往北吹，现在却绕了个弯，朝西偏了。而且那阵风太整齐，不像自然形成的，倒像是有人故意避开，走路时压低呼吸，结果把气流挤歪了。
她装作没发现，慢悠悠站起来，拍拍裤子上的灰。
“今天运动量达标，收工。”她大声说，“回去吃果子，睡觉，明天继续练。”
说完她转身，一步步往下走，脚步放得很重，像是累了。走到半路还故意踉跄一下，扶着树干喘气。
其实她一点都不累。
她现在精神得很，耳朵里全是风的声音，连十步外蚂蚁搬家都能听见。
她知道那人还在看。
而且一直跟着她，保持距离，不近也不远。
她不急。
反正她现在不怕了。
白天她能追鹰，晚上她能摸黑下山。只要她想跑，十个成年人都别想抓住她。
她走到岩洞前，回头看了最后一眼。
山岩那边静悄悄的。
但风吹过石头缝隙时，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叮”。
像是金属碰了一下。
她眯起眼，心想：这人身上带铁器，可能是刀，也可能是酒壶。走路稳，呼吸匀，不是普通人。而且他盯了她这么久，既不动手也不喊话，说明目的不明。
她进洞，找了块干净石头坐下。
从怀里掏出那块破布角，轻轻捏了捏。
这是女人留给她的唯一东西。
也是她第一次被人护住的记忆。
她把布角塞回怀里，靠墙闭眼。
外面天还没黑。
但她知道，今晚不会太安静。
那个人不会走。
他还会来。
她得准备好。
她把手放在腰间的九节鞭上，手指慢慢摩挲扣环。
如果他是敌人，那就试试看谁更快。
她睁开眼，看向洞口外那片树海。
“那你得先追上我再说。”
她站起身，走出岩洞。
没有回身看身后的大石。
也没有停下脚步。
她直接跳上最近的树干，脚尖一点，身形已掠出数丈。
树影间，她的身影越来越快。
踏枝、折转、腾跃，如风穿林，不留痕迹。
而在百米之外的山岩后，玄冥缓缓放下手中的铜哨。
他刚才用内力扰动气流，本想测试她是否依赖本能反应。没想到她立刻察觉异常，并用最短时间调整路线脱离监控范围。
他看着她在林间飞驰的背影，面具下的嘴角微微扬起。
“七宫三年没招新人了。”他低声说，“这丫头……够野。”
他收起铜哨，将七个酒葫芦挨个检查一遍。其中一个装的是迷药，一个装的是醒神散，最后一个装着从不示人的旧信件。
他选了最轻的那个挂在腰上，其余系牢。
然后他迈出第一步。
脚落无声。
人如黑烟，悄然尾随而去。
林子里，许嘉竹忽然笑了下。
她听见了。
那个一直跟着她的人，终于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