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已过,时值十二月廿三。清虚观所在的山峦,早已褪去秋日的斑斓,换上了一袭素净的银装。
(请不要在意和日期有关的问题,如果一定要在意,可以当成阿念世界和小黄世界的时间不一样。)
(这个作者大概蠢蠢的,忘记了日期,不过把日期设定为12月23日还是有讲究的。)
(桀桀桀,我太坏了,大家可以期待一下)
昨夜一场悄无声息的大雪,在黎明前停歇,将连绵的殿宇楼阁、蜿蜒的青石小径、挺拔的修竹古松,尽数覆于厚厚的、洁白松软的雪被之下。天地间一片静谧,唯有檐角垂落的冰凌,在清晨微弱的曦光中闪烁着剔透的寒光,空气清冽纯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冰雪特有的甘甜与凛冽。
“听竹轩”内却温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热气透过铺设地下的火龙管道均匀散发,驱散了所有寒意。
窗台上摆放的几盆耐寒的灵草,依旧青翠欲滴,为满室暖意增添了几分生机。小黄裹着一件内衬柔软白狐绒的月白色交领襦裙,外面松松罩了件同色系的绣着银色云纹的比甲,正赤脚踩在铺了厚厚绒毯的地板上,对着半开的支摘窗呵气。白雾在冰冷的玻璃上凝成一片模糊,又被她用指尖轻轻划开一道缝隙,好奇地向外张望。
“哇——!” 她忍不住低声惊叹。入眼是一片纯白无垢的世界,与她记忆中城市里被车辙和脚印迅速玷污的雪景截然不同。远处主殿的琉璃瓦顶积了雪,在逐渐明亮的晨光中如同琼楼玉宇。
近处的竹枝被雪压弯了腰,时不时“扑簌”一声,抖落一团雪粉,在阳光下扬起细碎的晶光。整个世界安静得能听到雪落竹梢的极细微声响,以及自己清浅的呼吸。
“姐姐!快来看!” 房门被“哐”地推开,带进一股清新的冷气和少年特有的活力。阿念像阵小旋风似的卷了进来,他也换了冬装,一身利落的靛蓝色箭袖劲装,外罩一件皮毛油光水滑的墨色镶银边斗篷,领口一圈蓬松的银狐毛衬得他脸颊红润,眼眸亮得惊人。他手里还捧着个东西,用布包着,隐隐有热气透出。
“阿念,早。” 小黄转身,脸上自然流露出笑容。在清虚观的日子,每一天醒来能看到阿念活力满满的脸,听到他清亮的声音,便是幸福的开端。
“早!姐姐你看,赵师姑刚出炉的梅花烙!” 阿念献宝似的将布包放在中间的小几上,小心翼翼揭开,露出里面几块做成梅花形状、表皮金黄酥脆、散发着诱人甜香和淡淡梅花清气的点心,还冒着丝丝热气。“用的是后山那几株老梅今年初开的花瓣,混合了灵蜜和糯米粉做的,可好吃了!赵师姑说第一锅就想着给你送来!”
小黄心里一暖,捏起一块,小心咬了一口。外酥内糯,甜而不腻,梅花的冷香在舌尖化开,混合着灵蜜的温润,一路暖到心里。“嗯!好吃!” 她满足地眯起眼,像只品尝到美味的小猫。
“是吧!” 阿念也拿了一块,三口两口就吞了,然后拍掉手上的碎屑,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小黄,“姐姐,今天雪停了,外面可漂亮了!我们堆雪人去!铁柱他们肯定也在!”
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小黄哪忍心拒绝。“好呀,等我换双靴子。”
“我等你!” 阿念立刻跑到门边,扒着门框催促,那急切的模样,仿佛晚一秒雪就会化了似的。
小黄笑着摇头,快速套上保暖的袜子和一双柔软舒适的小羊皮短靴,又系了条同色的绒毛围脖,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这才被阿念拉着,兴冲冲地跑出了“听竹轩”。
一出院门,清冷的空气扑面而来,却因运动而显得格外提神。积雪没过了脚踝,踩上去发出“咯吱咯吱”的悦耳声响。阿念像匹撒欢的小马驹,在雪地上留下一串深深的、歪歪扭扭的脚印,不时还故意踢起一团雪,看它们在阳光下纷纷扬扬。
“阿念哥!小黄师叔!这里这里!” 前方一片较为开阔的、属于弟子们晨练的小广场上,果然已经热闹起来。
王铁柱正吭哧吭哧地滚着一个巨大的雪球,脸冻得通红,却笑得见牙不见眼。孙小猴则灵巧地窜上附近一株矮树,晃动着树枝,将积在上面的雪“哗啦”一下抖落,正好浇了试图偷袭他的李秀宁一头。
李秀宁尖叫一声,也不甘示弱,蹲下身团起雪球就反击,一时间雪粉飞扬,笑闹声响彻清晨寂静的山谷。
看到阿念和小黄,三个小家伙立刻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打招呼,然后拽着他们加入“战团”。小黄起初还有些放不开,但很快就被孩子们纯粹的热情和快乐感染,也学着团起雪球,虽然准头欠佳,但玩得不亦乐乎。阿念更是如鱼得水,一会儿帮铁柱推雪球,一会儿教小猴堆更结实的雪人底座,一会儿又故意用雪球“误伤”小黄,惹得她笑着追打。
阳光渐渐升高,金色的光芒洒在洁白的雪地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五个大小不一的身影在雪地里奔跑、嬉闹,呵出的白气在冷空中交织,欢声笑语惊起了不远处竹林中栖息的几只寒雀,扑棱棱飞向湛蓝的天空。小黄的脸颊和鼻尖都冻得红扑扑的,睫毛上甚至结了细小的霜花,但心里却像是被这冬日的阳光和孩子们的欢笑塞得满满的,暖烘烘的,仿佛要溢出来。
“阿念哥!快来!雪人脑袋我们滚不动了!” 王铁柱气喘吁吁地喊。
阿念立刻跑过去,轻松地抱起那个略显笨重的大雪球,稳稳地安在已经堆好的、足有半人高的雪人身体上。孙小猴贡献出两颗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乌黑发亮的鹅卵石做眼睛,李秀宁则细心地将几片红艳艳的冬青树叶贴在雪人脸上,拼出一个憨态可掬的笑脸。小黄解下自己的绒毛围脖,小心地围在雪人光秃秃的“脖子”上,顿时为这个冰冷的造物增添了几分温暖的生气。
“大功告成!” 阿念后退两步,欣赏着他们的杰作,得意地拍拍手。
五个大小孩子围着自己亲手堆砌的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都洋溢着成就感和纯粹的快乐。阳光,白雪,红扑扑的脸蛋,亮晶晶的眼眸,构成一幅生动明媚的冬日童趣图。
“咔嚓。”
轻微的、几乎被笑声淹没的声响。小黄循声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回廊拐角,清虚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手里似乎拿着一个类似留影法器的玉简,正对着他们,脸上带着温柔得近乎宠溺的笑容,眼神柔和得能将冰雪融化。显然,刚才那温馨的一幕被他记录了下来。
“爹!” 阿念也看到了,欢叫一声,拉着小黄跑了过去。
“爹。” 小黄也笑着打招呼,跑到近前,才发现清虚子肩头也落了些细雪,发梢被寒风吹得微乱,显然已经站了一会儿。
“玩得可开心?” 清虚子伸手,极其自然地用温暖的掌心拂去小黄发间沾着的雪粒,又替阿念正了正被风吹歪的斗篷兜帽,眼神在两个孩子红润健康的脸上流连,满意之情溢于言表。
“开心!” 阿念用力点头,指着远处的雪人,“爹你看,我们堆的!姐姐还给雪人围了围脖!”
“看到了,堆得很好。” 清虚子笑着点头,目光落在小黄解了围脖后微微敞开的领口,眉头微蹙,“玩归玩,当心着凉。小黄,围脖给了雪人,自己冷不冷?”
“不冷,干爹,我玩得都出汗了。” 小黄连忙摇头,心里却因这份细致入微的关怀而暖意融融。
“那就好。玩够了就回去用早膳,你赵师姑熬了热腾腾的羊肉汤,放了驱寒的药材,喝了暖和。” 清虚子叮嘱道,又看向阿念,“你也是,别疯得忘了时辰。下午还要去玄诚师叔祖那儿,他前几日还念叨,说有几卷新整理出来的古籍要给你看。”
“知道啦爹!” 阿念吐了吐舌头,但还是乖乖应下。
早膳自然是在一片温馨热闹中度过。清虚子,小黄,阿念,加上闻讯赶来“蹭饭”顺便看孙子的玄诚师叔祖,以及总是温柔周到、不时为孩子们添汤布菜的静心师叔,小小的膳堂里坐得满满当当。滚烫鲜美的羊肉汤驱散了最后一丝寒意,配上松软香甜的馒头和几样清爽小菜,吃得人浑身舒泰。
席间,阿念眉飞色舞地讲述着堆雪人的“惊险”过程,逗得玄诚师叔祖哈哈大笑,清虚子和静心也忍俊不禁。小黄安静地听着,吃着,看着这其乐融融的一家人,只觉得连窗外呼啸的寒风,都变成了背景里无关紧要的白噪音。
用过早膳,清虚子要去处理观内事务,静心师叔也有课要上。阿念则被玄诚师叔祖一把拎走,说是“时辰不早了,那几卷古籍晦涩,得早点开始琢磨”。小黄本想回“听竹轩”看看书,或者修炼一下静心师叔教她的宁神法,却被清虚子叫住。
“小黄,跟我来。” 清虚子对她招招手,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微笑。
小黄不明所以,跟着清虚子离开了膳堂。他们没有去主殿或书房,而是七拐八绕,来到了观内深处、靠近后山灵泉的一处独立小院。
院门虚掩,推开进去,里面竟是一间宽敞明亮、布置得如同小型工坊的房间。
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工具,桌上摆放着未完成的木雕、半成品的符纸、一些奇异的矿石和草药,空气里弥漫着木头、朱砂和淡淡药草的混合气息。靠窗的位置,还有一个正燃着银丝炭、烧着热水的小泥炉,上面坐着一把咕嘟咕嘟冒泡的陶壶,满室暖意。
“这里是……” 小黄好奇地打量。
“是我的‘闲趣斋’。” 清虚子笑着解释,走到一个靠墙的多宝格前,从上面取下一个扁平的木匣,“平时没事,喜欢在这里鼓捣些小玩意儿,刻个木雕,画个符,或者配点不登大雅之堂的药茶。” 他打开木匣,里面铺着柔软的红色丝绒,上面静静躺着一枚……木簪。
簪身是色泽温润的紫檀木,被打磨得光滑如镜,线条流畅优美。簪头并非繁复的雕刻,而是简洁地镂空出一枝凌寒绽放的梅花形态,寥寥数刀,却将梅花的清傲与风骨刻画得淋漓尽致。更妙的是,那“梅花”的“花瓣”处,似乎镶嵌了极细微的、如同冰晶般的淡蓝色碎玉,在透过窗纸的柔和光线下,折射出星星点点的、清冷又璀璨的光芒,与紫檀的深色形成鲜明对比,既雅致,又别具匠心。
“这是……” 小黄屏住了呼吸。
“昨天看到你在雪地里玩,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就在想,该给你做支簪子。” 清虚子将木簪取出,递到小黄面前,眼神温和,“试试看,喜不喜欢?”
小黄小心翼翼地接过,入手微沉,触感温润。她走到屋内一面打磨光亮的铜镜前,用手指顺了顺长发,然后试着将木簪簪入发间。她不太会梳复杂的发髻,只是简单地将长发在脑后挽起,用木簪固定。镜中的少女,因奔跑和寒冷而泛红的脸颊尚未完全褪去,琥珀色的眼眸清澈明亮,配上这支造型别致、色泽典雅的木簪,少了几分稚气,多了几分清丽与书卷气,与她身上那套月白色的衣裙相得益彰。
“很合适,很好看。” 清虚子走到她身后,看着镜中的影像,满意地点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欣赏和慈爱,“这紫檀木是早年得的,有静心宁神的功效。里面有我打入的法门,冬天戴着,能让人神思清明,不畏寒气。”
小黄抬手,轻轻抚过发间的木簪,指尖能感受到紫檀的温润。这不仅仅是一支簪子,这是干爹亲手为她做的,融入了他的心意、他的时间、他对她的关爱。这份礼物,比任何珍宝都更让她心动。
“谢谢爹……我、我很喜欢,非常喜欢。” 她转过身,仰头看着清虚子,眼眶有些发热,声音微微哽咽。她何其有幸,能在失去母亲、父亲缺席的人生里,遇到阿念,遇到清虚子,得到这样一份毫无保留的、如同亲生父亲般的疼爱。
“傻孩子,一支簪子而已,也值当这样。” 清虚子抬手,用指腹轻轻擦去她眼角渗出的一点湿意,声音越发柔和,“只要你喜欢,爹就高兴。以后,这里的东西,你随便用。想学刻木头,学画符,或者只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看看书、发发呆,都可以来。这里暖和,也清静。”
“嗯!” 小黄用力点头,将这份沉甸甸的关爱牢牢刻在心里。
下午,阿念果然被玄诚师叔祖“扣”在了经楼,据说那几卷古籍确实艰深,涉及到上古异兽契约的某些隐秘符文和共鸣原理,连玄诚师叔祖自己都有些地方需要和阿念探讨。
小黄没有去打扰,她戴着新得的木簪,在“闲趣斋”里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她没敢动清虚子那些珍贵的工具和材料,只是从书架上找了几本关于基础符箓和灵草图鉴的入门书籍,靠着暖融融的炭火,就着一壶清虚子配制的、带着桂花和枸杞香气的药茶,安安静静地读着。阳光透过糊着高丽纸的窗户,变得柔和而明亮,洒在她身上,暖洋洋的,让人昏昏欲睡。
偶尔有寒风掠过院中的枯竹,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衬得屋内静谧安然。
直到夕阳西斜,金色的余晖将雪地染成一片瑰丽的橙红,阿念才带着一身墨香和淡淡的疲惫,但眼睛亮得惊人的兴奋,冲进了“闲趣斋”。
“姐姐!姐姐!你看!” 他甚至没顾上行礼,就跑到小黄面前,献宝似的展开一张他刚刚临摹下来的、布满奇异扭曲符文的泛黄纸张,“玄诚师叔祖说的那个‘灵犀共鸣’的古法!我好像摸到一点门道了!你看这个符文的结构,是不是……”
他指着纸上那些对小黄而言如同天书的线条,滔滔不绝地讲解着,脸上是纯粹的、沉浸于探索与发现的快乐,那种光彩,甚至比他玩耍时更加耀眼。
小黄虽然完全听不懂那些深奥的理论,但她能感受到阿念的激动和喜悦。她放下书,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问一两个她力所能及的问题,或者在他讲到关键处时,露出恰到好处的惊叹表情。对她而言,弟弟这份对热爱事物的专注和才华,本身就值得她全力支持和欣赏。
“还有这个!” 阿念又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掏出另一个小布包,打开,里面是几块形状不规则、但散发着微弱暖意的淡红色石头,“这是‘暖阳玉’的边角料,玄诚师叔祖说没什么大用,但长期佩戴能稍微抵御寒气。我给姐姐磨了几个,我觉得可以给姐姐做个手链?姐姐冬天总是手脚冰凉……”
他说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似乎觉得自己的礼物比起父亲亲手做的木簪太过寒酸。
小黄却觉得心里像被这“暖阳玉”烫了一下,暖得发疼。
她接过那几块尚带着阿念体温的粗糙石头,紧紧攥在手心,抬头看着弟弟亮晶晶的、带着期待和一丝忐忑的眼睛,用力摇了摇头,声音轻柔却坚定:“不,阿念,这个很好,我非常喜欢。谢谢你,总是想着姐姐。”
阿念的脸瞬间红了,但笑容却更加灿烂,那点不好意思也烟消云散。“姐姐喜欢就好!等我有空了,就给姐姐做好!”